“這種情況,我都會建議他們,盡量讓孩子去和父母一起生活。”醫生道,“但很多家庭,很多父母,會選擇這樣的遠距離生活方式,都是無奈之舉。建議我給了,幫助他們實現的辦法,我也沒有。”
一樓自助售賣機前,鬱柏買了兩瓶水,遞給茶梨一瓶。
茶梨的狀態就是一個發愁,呆毛扭曲地立在頭頂上。這一波案情來勢洶洶,總覺得是世界厄運到來的前兆。
“你的觀點有改變嗎?”茶梨不客氣地用水瓶底戳了戳鬱柏的手臂,道,“小朋友患者的問題,和你頭頭是道分析的那些社會層面的原因,好像沒有什麽關系。”
鬱柏道:“還是有關系的,父母必須離開孩子,根源還是出在社會層面。”
關於留守兒童的心理問題,他以前也看過一些媒體報道,真實情況比之諾亞城的這點小打小鬧,嚴重得多,可以用殘酷來形容。
茶梨喝了水,擰好瓶蓋,又擰開,再擰好,感到很疲憊,要不要現在就讀檔,先把架吵完?是分還是合,給個痛快的……想到這裡,他又不想這麽快把架吵完了,分手一定是很悲傷的事,雖然還沒真的分手,他就已經很悲傷了。
鬱柏轉過身,在看旁邊的樓層科室導覽圖。茶梨記得上一次,他就看這圖看了很久。
“你在看什麽?”茶梨問他。
“我在確認一個問題,”鬱柏道,“這問題,上次我就想問了……”
這時組長的電話打了過來,茶梨示意鬱柏一會兒再說,他對組長回復了祖孫倆這案子的基本情況,說:“已經處理完了,我繼續過周末去了。”
“不能休息!”組長在那邊火急火燎道,“你今天是不是還沒登錄警情中心的APP?你看一下,瘋了,真的要瘋了!”
茶梨今天休息,APP沒在線,聽了組長的話,才登錄去看是什麽情況。
茶梨:“!!!”
鬱柏問道:“怎麽了?”
茶梨把手機屏幕給他看,APP地圖上,全城亮起了數十個紅點,每個紅點對應的位置都有警情在實時發生,根據顏色發紅的程度可以判斷情況的緊急程度,有新警情發生時還會發出嗡鳴,好提醒在線的警官立刻趕去處理。
“……”鬱柏道,“這是諾亞城的地圖嗎?不是串頻去了奈落?……除了爆發零元購,我想不出怎麽會同時間這麽多案子在發生。”
茶梨的警官生涯從未有過這麽大的挑戰,說:“我都沒見過這種情況,這APP平時一兩年都不響一次,同時兩個紅點亮起都能算是警署出了重大治安事故,這得有……最少四五十個紅點。”
有的是網絡搜索觸發了自動報警,有的是家人發現當事人狀態有異打了報警電話,還有的是有些人突然當街發狂打砸公共設施。
“再這樣發展下去,”茶梨隻覺得頭皮發麻,道,“說不定很快就要有傷人事件了。”
他手裡的手機發出嗡鳴,有新案情報告。
事發地點就在離醫院只有不到三公裡距離的居民群,新冒出來的這個紅點越來越紅,接近紫紅色,紅得發黑。
茶梨想也不想,點按了這個新紅點,在選擇框裡按下“已出警”鍵,代表他接下了這個案件。
“快走,”茶梨一目十行地看案件短介紹,並催促鬱柏,說,“是家人報案……有可能很快就會發生墜樓事故。”
他腳步如飛地離開醫院。鬱柏緊跟在他身後,緊皺著眉頭,望向他背影的目光裡,有些猶豫不決。
緊急情況,慣例是茶梨開車,他打方向盤從車位轉出去,單手握著方向盤,眼睛觀察後方車輛。
鬱柏在觀察他。
茶梨忽然開口說:“雖然我們在吵架,吵完還很可能會分手,但是工作要放在第一位。實習警員,你現在還沒有被開除,我希望你盡到自己的職務責任。”
鬱柏說:“當然,我會的。”
“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茶梨道,“要問什麽問題?”
鬱柏深吸了口氣,才道:“為什麽這裡的醫院,沒有腫瘤科,沒有放療科?”
“?”茶梨道,“那是什麽?治什麽病症的科室?”
“……”鬱柏道,“有可能會奪走生命的病症。”
“哈?”茶梨一副茫然不能理解的表情。
鬱柏怔住了,電光石火間,他明白了一切。
——諾亞城沒有能奪走生命的病症,即現實世界中被稱作絕症的那些。諾亞城的人們無法看到生命的盡頭,因為通往死亡的途徑只有兩種,遭遇意外,和自我終結。
前面鬱柏陪同茶梨見過的幾例有輕生傾向或舉動的病人,這幾位都曾經用不同形式表達過一個意思,他們的生活或痛苦不堪或無趣麻木,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鬱柏以為那只是一句形容,沒想到竟然是寫實的描述。
諾亞城的生命,沒有盡頭。
很近的距離,茶梨開車快又穩,倏忽間就趕到了事發現場。
三十余層的居民樓頂,當事人是位四十余歲的女士,正雙腳懸空坐在天台邊沿上,背對著身後哭號不止的家屬,想要喊話溝通的派出所民警,因為當事人此時的姿勢極度危險,稍微動一動就有可能掉下去,眾人也不敢靠太近。
“通知消防了,他們正過來。”民警告訴剛趕到的兩位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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