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類似於自卑的情緒漸漸湧上心頭。
他的第一反應是抬手,企圖去遮自己的臉,遮住那一雙無神的眼睛,遮住那暮氣沉沉的白發。
可,當霍寒走近,他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快步往屋子奔去。
霍寒剛準備喊他,卻被迫停了下來,幾分慌亂的追了上去。
謝玉回到屋,第一時間去拿了被自己拆開的那一封情書。
他應該將這個裝起來的,他要怎麽跟霍寒解釋,不是這樣的——他不是要故意偷看霍寒的信,只是他又病了,他以為這封信,也是謝執送過來的,就拆了……
桌案上放了藥,是下人趁著他教訓韓衝的空擋,給他送進去的。
忙中出錯,謝玉的手微微抖著,一不小心,嘩啦——
藥碗被打翻,黑褐色的湯汁落在那一封言辭懇切的情書上,漸漸浸染。
謝玉慌了,慌忙用袖子去擦,可那紙張太脆弱了,沒擦兩下,竟是破了個大洞。
他的動作一頓,呆在原地,遲鈍的反映著自己或許做錯了什麽。
有腳步聲急切傳來,謝玉抬頭,看向門外人的一瞬間,立刻將那一封破損的信件,藏進了袖子裡。
望著霍寒的眼神,滿是迷茫和無措。
努力張口:“我……”
正想解釋什麽,便見那女子也追了過來,謝玉的手下意識一抖。
第073章 是你先說喜歡我
謝玉受不住,心頭陡然跳了一下。
他看向那女子,見那女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了好幾圈,又轉頭,看了看霍寒。
像是明了了什麽,不過片刻,便率先下跪,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南海玄機閣閣主葉歡,拜見督主。”
“聽聞督主近日在為南海之事煩憂,特來解難。”
南海……南海之事……
他的火銃!他的火藥船!
謝玉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過去,他起身,本想示意謝知婉備茶,可手腕抬起,那封濕透了的信便“啪嗒”一聲,明目張膽的砸在了桌子上。
他……該向葉歡道個歉。
謝玉如是想,便先行請了葉歡入座。
霍寒則被晾在門口,靜靜盯著那封被藥汁浸透,勉強能分辨出幾個字的信。
玉兒……又沒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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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我們兒時還曾碰過面。”
謝玉說話很慢,本在想可能會怠慢了客人,所幸,葉歡每次都會很耐心的聽他說完。
“當時南梁霍贏親自帶兵圍攻閩州,我父親葉凜差點死於官兵劍下,幸得老侯爺相助,才撿回一條命。”葉歡也盡量將語速放慢,配合謝玉的狀態:“我們欠謝家一命,遲早要還回來。”
“督主若是信得過我,可以將全部火銃以及一小部分的火藥移置玄機閣門下,我的地下室布滿了錯綜複雜的機關,絕對安全。”
“如此,多謝。”
嘴上說著多謝,但謝玉還是巧妙的周旋了幾句,讓謝執帶著一大批暗衛,和玄機閣一起做事。
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得跟著他死,他對誰……都做不到完全信任。
而且,越同葉歡聊天,那股在門口升起來的自卑,便越發透骨蝕心。
葉歡一介女子,尚且為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恩情,遠赴京城;他卻為了自己的謀逆之心,命謝執圍了玄機閣。
葉歡一介女子,尚且能大大方方的同霍寒表達愛慕;他卻一不小心……連情書都撒濕了。
謝玉控制著自己,努力不往壞的方向想,可盤踞七年的心魔不肯放過他。
被禁足的四年,他被鎖在偌大的謝府,無人照顧,大病一場。
他時常夢見霍寒抱著他,溫柔的說些情話,可下一刻,周圍又是漫天的大火,霍寒帶著陰惻惻的笑給了他一劍,說不過是一時興起,看他長的好看,想玩玩他。
兩年,七百余天,他浸在黑暗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直到有一日,盛長寧找到了他。
那時候的盛長寧還是三皇子,說怕他寂寞,鑽了狗洞進來與他說話。
謝玉那時候已經多日不言,快要喪失了語言能力,他的話語顛三倒四,將心底苦楚,一股腦的倒給了盛長寧。
然後,盛長寧“一不小心”告訴他:“玉兒,其實你們全家是被我父皇殺的。”
謝玉當即一陣頭皮發麻,他抬眼,渾身血液仿佛冰凍,但還是聽盛長寧繼續道:“我父皇覺得謝侯爺功高震主,所以,在他打贏最後一仗之後,派人假扮成南梁的士兵,殺了你們全家。”
“玉兒,一個被皇帝拋棄的臣子,注定沒有活路。”
“玉兒,滿朝皆虎狼,只有我可信……玉兒,玉兒,你怎麽了?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先別想別的,聽我說,和我一起殺了我父皇吧,你助我登基,我解你禁足。”
那一天,謝玉第一次感受到了,“忠君”這個詞,是多麽的愚蠢。
世間之人,有多麽的不可信。
他闊別了葉歡,信步走著,走到自己房間時,瞧見了霍寒掛上的一幅畫。
那是霍寒早幾日掛上去的,畫的是年少時的他。
鮮衣怒馬,踏過帝京繁花。
仔細想想,那時候他很愛笑,好像和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合得來,到如今,只剩下一個顧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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