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桃仍是立在床前,久久沒有回神。
“怎麽了?”趙琨問他說。
“婆婆這意思,是說我的毒……能解開嗎?”韓桃轉過頭來,眼睫微垂,猶疑地看向趙琨。
他受這毒折磨近六年的時間,期間身體反反覆複,總不見好。他被杜蘭亭以命換命,也被二叔從鬼門關救回來無數次,瞎過聾過,然而到底像是用蠱藥勉強吊著,叫他不敢期許與趙琨的未來。
直到驛站那次,他親耳從陸得生口中聽到藥石無醫的答案,心魂早已臨近崩潰。
“但她既然是巫醫,說出這話,一定是有把握的,”趙琨抬手,手背貼上他額頭安慰道,“不管真或是假,這一句佔卜之言倒叫寡人聽著格外舒心,勝過朝堂上諸多馬屁。”
“可如今南郡不安定,”韓桃低頭道,“杜蘭令他們——”
“寡人知道,國中之國。”趙琨平靜道。
韓桃能猜到的東西,繡使自然也早就已經查到,趙琨知道韓桃突然提這句的意思是什麽,如今南郡權勢大半落入杜蘭令之手,他身為君王在此地無異於自投羅網。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他本就是為了韓桃的身子和南郡的情形才不遠萬裡而來,他要韓桃平安無事,他也要南郡重歸太平。
當年趙琨以區區質子之身,歸國登上北齊帝位,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掌握了政權,之後更是拿下南燕。難道杜蘭令當真以為僅憑他那一點可憐的算計就能顛覆北齊嗎?
“南郡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寡人自有成算,”趙琨淡淡道,“你只需留在巫神廟中,把你的身子照顧好便是。”
手背貼在額頭上,是熟悉的溫度,韓桃看著趙琨臉上的神情,眸光微動。
“趙琨。”
“嗯?”
韓桃低低笑道:“你真是越來越像帝王了。”
“嗯,”趙琨又掃了眼他,不動聲色回道,“愛妃說的是。”
第74章 趙琨他在求神
之後幾日,韓桃都留在了巫神廟中,他住在尋常祈福之人不能進入的後院,由老巫醫和阿惹照顧,而趙琨總是早出晚歸,像是為了南郡的事情在奔忙,每每回來時都是一身疲倦,在韓桃身邊倒頭就睡。
只是即便睡著了,趙琨的手也抱著韓桃,幾乎將韓桃整個都擁入懷中。
韓桃不知道如今南郡情形如何,每次也只能在趙琨睡著後偷偷抽出身,再替人蓋上被子,默默披上外衣出屋子去。
月色投在庭院中,院中巫神的雕像都蒙著一層皎潔的月白色,入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寒,離京越遠,風險也就越大,留給趙琨的時間也不多。韓桃低低歎了口氣,抬眼望向月色。
夜風掃過面頰,他聽到一旁傳來拐杖上銀鈴細碎的輕響。
“婆婆。”他扭頭看去,看見老巫醫走了出來。
這幾日來,老巫醫算著時間,每隔四個時辰就會叫他喝下一碗藥,他吃下去以後或嘔血,或髒腑疼痛,有時候不知冷熱地發了高燒,莫名地嗜睡。
然而身子經過這幾日的折騰,沉重感卻反而減輕了不少,就好像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邁進。韓桃心中滿懷感激,不曾吐露。
“還有一刻鍾,你便可用藥了。”老巫醫拄著拐杖慢慢走近道,“用完藥後就回去睡下,免得你在這胡思亂想。”
“是。”
“老婦這住處從不曾接待外客,你趁早治完,趁早離開。”
“這幾日勞煩婆婆您照顧我,”韓桃解下身上披風,披到老巫醫身上,垂下眼道,“更深露重,您也該早些歇息。”
“煮藥的事,老婦從不假手於人。”
老巫醫低頭看了眼身上披風,又瞥了他,最終冷哼一聲轉身往煎藥的小廚房走去,韓桃見狀跟了上去。
小火煮上四個時辰,藥罐裡的藥汁都已收到最濃稠的地步,空氣中浮動著濃重的藥味,韓桃從來沒問過老巫醫用的是什麽藥。他看著老巫醫抬手顫顫巍巍地順著藥罐小口倒出藥汁來,裝了有小半碗。
隨後老巫醫又轉身去,將藥罐裡的藥材悉數倒進了灶下的火裡,不留痕跡。
火苗往上躥了躥,漸漸滅了下去,時辰差不多到了,韓桃抬手接過灶上的藥碗來,閉著眼一飲而盡。
苦澀在舌根處蔓延,韓桃光是嘗味道就知道老巫醫的方子和二叔開得完全不一樣,腹部猶如重錘敲擊一般傳來一陣鈍痛感,韓桃悶哼一聲,一手捂著腹部,手撐著灶台慢慢劃下身子去。
他大概知道這次服藥的影響是什麽了。
“等之後不疼了,就去屋子裡睡下,明早阿惹會來叫你起來用藥。”老巫醫的聲音自頭頂傳出,好像不帶一絲感情。
“是……”
老巫醫看了眼他,又撐著拐杖一步步離開了。
韓桃縮在灶下閉緊了眼,在疼痛感彌漫上來的時候,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老巫醫沒有留他很久的打算,就證明解毒的過程不需要太久,或許只要再三兩天,他告訴自己只要解開毒,就能站在趙琨的身邊,與人風雨同舟。
快了,就快了。
·
而灶房的外頭,睡在屋中的趙琨不知道何時出來,正站在門外,定定看著灶台後那道蜷縮的身影。
趙琨看了許久垂下眼,最終轉過身來。
“不進去嗎?”一旁,出來的老巫醫沙啞嗓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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