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韓桃眼中一下閃過憂傷,他抬起眼輕輕對赫連異說,“你也不要與他提起。”
“是了。”赫連異恍然大悟,喃喃道,“趙琨這性子若是知道了,定然要發瘋。當初若不是你托使臣送信給我,我都不信會是這樣的。”
韓桃目光一動,那藏在袖衫下的指尖顫抖著,緩緩攥緊。
而趙琨從後邊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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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下來也很快,宮婢們開始輪流上菜,圓桌前三人落坐,紅爐煎酒。
沸騰後的酒氣散發出來,帶著淡淡果味清香,韓桃坐了會兒,看向旁邊的趙琨,不知趙琨如今心中在想什麽。
他試探伸手去,想要舀一杓酒嘗嘗,但趙琨一下拍掉了他的手。
“只能吃這個。”趙琨推了南瓜湯給他,語氣淡淡。
韓桃看了會兒,放下筷子。
“他要吃你就給他吃,你這——”赫連異舀了碗酒,就要遞給韓桃,在趙琨的威脅眼神中緩緩放下手。“這——酒我吃。”
旁邊侍奉的空青見狀行禮解釋道:“我家殿下最近胃不好,太醫說不能喝酒,南瓜最是養胃了。”
“這樣啊。”赫連異乾笑幾聲,“這不是還挺關心的嗎?”
然而滿桌盛宴,韓桃能吃的並不多,趙琨故意當著他面一碗一碗地和赫連異乾酒喝,放在他面前的卻都是養胃菜品,他抬眼看向趙琨,看見趙琨眼中閃爍的冷意,擺明了就是在報復於他。
也只會這麽報復他。
韓桃垂下眼,不緊不慢地開始動起了筷子。
“酒少喝點,”他喝了口南瓜湯,淡淡說,“酒品不好。”
“寡人酒品不好?”他不看趙琨,趙琨自是也不看他,“笑話。”
又是玉碗碰擊的聲音,但也不知誰喝了酒會抱著他撒手不放,非要將衣服扒光才甘心,韓桃又喝了口南瓜湯,感覺這會兒好像真是在南燕的時候。
趙琨與他同在的那幾年,他是難得的自由。
心臟又開始帶著細密的痛,他眉頭微皺,佯裝無事地夾了一口金絲南瓜。
“吃不下就別吃。”耳邊傳來人聲音。
“……”
不是沒在看他嗎?
他抬起頭來,趙琨還在兀自舀酒,赫連異一個人吃得也很高興,他又低下頭去,杓子攪了攪南瓜湯。
“喝三口。”他輕輕說,也不看趙琨。
“只能一口。”
“……兩口。”
趙琨把酒碗放在他面前,嗓音依舊很冷淡。“一口。”
韓桃就端起酒碗來,喝了一大口。他其實從來不貪酒,但這樣反抗一下他倒是高興了,不知怎的也很喜歡趙琨如今管教自己的樣子。
心臟好像沒那麽疼了,韓桃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窗外半隱沒在雲裡的下弦月,接著舀起了南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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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
赫連異也提出了他這次來的目的,是希望趙琨可以允許他的王妹簽下和離書,和他一起回烏孫去。趙琨自然是允了,又聊了大半個時辰的閑話。
到最後紅爐裡煮的美酒都飲盡了,赫連異踉踉蹌蹌起身來,拍了拍韓桃的肩膀。
“我當初說了,我赫連異認你這個兄弟,”酒力發散,他眼睛微紅,“但我這兄弟沒當好。”
“赫連異,你醉了。”韓桃怕他多說些什麽,站起身來。
“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跟我走?”赫連異大聲說道,“為什麽韓武禮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要留在那裡?你是傻子嗎!”
趙琨的眼神一下就變了。
韓桃看向趙琨,他知道趙琨定然開始好奇了,但他不能讓趙琨知道這件事。他急急推赫連異去,一邊看向四圍,對上空青的眼投去求助的目光。
趙琨眼神冷厲下來。“讓他說!”
“趙琨!”韓桃急得幾乎要撲上去。
“趙琨也是,說什麽此生不見,竟真的就不管你了,”赫連異掰開韓桃的手,高聲道,“有什麽不可以說?有什麽不可以說?”
“我是不知道你和趙琨鬧了什麽誤會,但你之後選誰不好要選了韓武禮?你們倆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到這個田地嗎?”
他醉了酒不管不顧,早已把韓桃的叮囑拋擲腦後,又再次拍掉韓桃來攔他的手。“我是不該說,但是我真的很想說。”
“要不是當初你寫信說你在南——”
啪一下,空青一個手刀,乾脆利落地打暈了赫連異。
砰一聲,赫連異摔在了地上,殿內一下就安靜下來,韓桃喘息未定地後退一步,有些乏力地撐上了桌子。
“陛下,赫連王子醉了,”一旁空青半跪了下來,“殿下如今急成這般,只怕也有難言之隱,如今光殿內伺候的仆婢就有一二十個,若有什麽事,還是等赫連王子酒醒了再詳細問才算清楚。”
空青是怕赫連異真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今日在殿內的眾人都保不住性命。然而她確實是幫了韓桃,韓桃感激地看了空青一眼,轉頭對上趙琨沉沉的目光。
那目光幽深而不可知,隱隱淌動著的陰鷙,是近乎要將他拆吃入腹般的幽暗。
趙琨在隱忍,隱忍怒意。自從聽到韓武禮這三個字之後,趙琨便開始不對勁了。
赫連異知道的,趙琨都知道,而赫連異不知道的,趙琨知道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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