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大捷的消息很快傳進京城,大理郡王段時行親自攜百越降書上京複命,又如數交還了當年潛華帝調去雲南支援的虎符文書,交還兵權,潛華帝龍顏大悅,當即下旨重賞於他,又晉了肅嬪為妃。
慶功歡宴,三日不歇。
段家兄妹一個凱旋,一個得寵晉位,一時風光無兩,聞楚和戶部、兵部眾位負責後勤糧秣補給的,自然也沾了光,在朝會上得了潛華帝好一番褒獎,反倒是之前被彈劾、奪了差事的太子聞述,頗有些受了父皇冷待的意思。
朝中各人心思浮動,一時許多從前對聞楚不假顏色的,也開始和顏悅色與他結交起來,好在如今聞楚尚未出宮建府,否則青岩一點也不懷疑,聞楚王府的門檻,怕是都要被人踏破——
別的不說,潛華帝頭一次交給聞楚這般終要的差事,他就能辦得如此漂亮,他在太學堂課業甚好眾臣也素有聽聞,如今算是印證了此事不虛。
有能力、又生的如此好相貌,還尚未婚配、豈不是絕佳的女婿妹夫人選?
有人不願沾皇家的親事,自然也有人上趕著做夢都惦記著攀龍附鳳,如今五皇子成親在即,六皇子正妃人選已定,聞楚這個各方面條件良好,又沒有分毫議親消息傳出來的,自然就成了香餑餑。
潛華帝大約是近來順心事多,心情很好,往年盛夏前往清河行宮避暑,他一向是隻帶著皇后、太后和幾位嬪妃的,今年卻不知怎麽,臨行前幾日忽然傳了恩旨,把幾個兒子都給捎帶上了。
除了功課落得太遠,被吳先生連告了好幾狀的六皇子和年紀太小的八皇子,就連自封王后,受足了冷待的宜王聞越,竟然也沒被撇下——
只是人都走了,京中一個也不留,卻也不妥,於是潛華帝思忖過後,留了太子在京中照應,倒也算是監國了。
潛華帝肯叫太子監國,托之重任,當然也不能說是不器重太子,但看著父皇母后眾兄弟優哉遊哉去行宮逍遙避暑,隻留下自己孤零零在皇城忍著暑熱辛苦監國,也不知聞述會作何感想了。
聞述作何感想,青岩一時不知。不過春暉殿裡眾人倒是都高興壞了。
德喜德春幾個入宮都早,數起來在這皇城裡過了已有十多年光景,不知多少年沒有出去透過氣了,如今得了機會沾聞楚的光,能一道去行宮避暑,哪能不興奮?
光是收拾包袱、打點行裝,便弄出了如同過年的陣仗。
清河行宮距離京城倒是不遠,出發沒幾日後,儀輦隊伍在行宮落腳。
也不知是近年來,京城入暑,愈發酷熱難耐,還是潛華帝年紀漸大,貪戀起舒服了,從前他倒並不是每年都會到行宮避暑的,如今卻愈發頻繁起來,基本隔年便要來次。
禦駕的到來讓原本冷清的行宮熱鬧了起來,更何況今年同行的還有五位皇子。
聞楚的住處在行宮以北,名喚長勤閣,距離太后、帝後住處最遠,要請安得走上小半個時辰功夫,好在沿途景致不錯,聞楚年少,日日走著,倒也隻當是強健身體。
這日又要去請安,聞楚隻叫青岩一人跟著,德喜德春都留在長勤閣。
二人途中行至一處名叫千鶴島的地方,卻不知怎的,忽然下起暴雨來,雨勢瓢潑如注,天穹濃雲壓頂,電閃雷鳴,仿佛不久前的晴空萬裡都是他們的錯覺。
兩人不曾帶傘,幸而千鶴島上也有院落。
青岩感覺到眼睫、臉頰上都是雨水,睜眼都有些困難,他正要抬手去擋,卻感覺被聞楚拉近懷裡,舉著衣袖替他遮出一方天地。
“咱們去前面避雨。”
暴雨中,青岩隱約聽到聞楚這麽說,努力的點了點頭。
等在院牆屋簷下站定,聞楚和青岩都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青岩倒還稍微好些,聞楚的衣裳卻已經濕了個透。
全被浸濕的布料滲著淅瀝瀝的水,貼在聞楚肩胛胸膛上。
青岩見狀,不免想起他是方才為了護著自己,才會淋成這副模樣,連忙摸了手帕擰乾,替聞楚擦了擦臉。
“殿下方才自己走在前面就是了,何必替小的擋著,淋成這副模樣,萬一落了風寒……”
“我的身子早就沒那麽弱了,掌事不必擔心。”
青岩沒答話,只是仔細的替他把臉上、鬢發上的水跡都盡量擦得乾淨了。
天地間雨聲嘩嘩,轟隆隆的雷鳴聲夾雜其中,小院房簷上匯聚的水流淅瀝瀝落下。
這樣自然造就的極致喧囂中,卻又仿佛也孕育著極致的靜謐——
整個世界都好像都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青岩擦得認真,此刻他和聞楚湊得極近,聞楚嗅到了青岩身上那種很淺淡的、不知是什麽植物似的氣味,這一絲似有若無的氣味和雨水的清冽混雜在一起,雖然淺淡,卻好像能在無形之中透人心脾——
就像這個人。
聞楚垂眸看著青岩的發頂,這一刻,他覺得以前似乎從未感覺到過,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竟能跳動的如此鮮活。
青岩不知道他的心思,仍自認真,等擦完了才站回身去,擰幹了手帕,仰頭看了一眼仍自瓢潑作雨的天幕,歎道:“也不知這雨何時才停,殿下與小的被困在這裡,又無人知曉,倘若這雨下到天黑也不停,那可怎麽是好?”
聞楚看著他微蹙眉宇的側臉,喉結滾了滾,側過目光低聲道:“……總會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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