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華帝面色稍緩,道:“還是老大人見事老道中肯。”
這麽一來,連閣臣都在潛華帝這裡碰了硬釘子,皇帝心意已定,朝中眾臣自然也不敢再多言什麽了,容王隨軍之事,就此定下。
青岩雖然也不是不擔心聞楚,但那日送聞楚離宮後,他仔細想過,總覺得以聞楚性情,不可能這麽冒冒失失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做沒有把握之事,他既然如此請命,想來應當有他的理由。
除非活膩了,尋常內侍本就不能輕易過問政事,何況以青岩和聞楚從前的關系,他在潛華帝面前更要避嫌,當然也不好說什麽。
聞楚出京的前一天,青岩在養心殿指揮著一群小內侍修剪花枝時,迎面的小徑上小布跑過來個內侍,見了他便躬身拜道:“謝公公,造辦司的紀姑姑叫小的傳話,說有事找您。”
青岩一愣:“紀姑姑?”
他把挽起的衣袖和袍角放了下去,道:“紀姑姑人在哪裡,走吧。”
那內侍卻道:“請公公隨小的來。”
青岩心裡隱隱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把手裡的事情放下,對幾個小內侍道:“我去去就來。”
跟著那傳話的內侍出了養心殿。
出了養心殿,那內侍卻不走了,轉身道:“公公恕罪,叫小的傳話的,其實並不是紀姑姑,是容王府的春都知。”
青岩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德春。
“是春都知叫小的這樣和公公說的,他說有東西讓小的轉交給謝公公。”
那內侍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香囊來,遞給青岩,道:“東西送到了,小的就先回去了。”
語罷轉身匆匆走了。
青岩一頭霧水,有些摸不著頭腦,接過那個香囊,隻覺得觸手微涼,布料十分細膩,裡頭滲出一股淡淡的花香,並不過分濃鬱,卻很清冽——
和那日聞楚身上那種春雪初化的凜冽氣味很有些相似。
他猶豫了片刻,打開香囊,裡面裝著的竟然是一小包乾淨的白梅花瓣——
還有一張字條。
展開字條,上面正是聞楚的筆跡:
“內務府於王府花園,植梅樹成林,花開甚美,余心愛之,本欲與君共賞,憾而不得。
近歲花謝,不忍零落成泥,故拾殘芳留以贈君。
離京,勿念。”
第98章 飛鸞朝鳳
青岩回去的時候,方才他離去的花園小徑上卻多了幾人,領頭的是個藍衣蟒袍的年輕內侍,他定睛一看,竟是漱雪。
漱雪見他回來,挑了挑眉,笑道:“早聽聞你回養心殿來了,只是年下事忙,我一直不得閑,也沒能來見你。”
青岩笑道:“能者多勞,你如今是內廷總管,要照管各宮瑣事,自然難得閑,這是……”
說著把目光轉到了漱雪身後那幾個抱著的匣子的小內侍身上。
漱雪眯了眯眼睛,卻不答他話,只是仍滿臉笑意道:“什麽總不總管的,你我是什麽關系,何必叫的這般生分?我不過是做個代管罷了,管的都是些瑣事而已,誰乾不得?你仍叫我漱雪就是,可別這樣折煞了我。”
他這話雖然看似親切熱絡,青岩卻從他話裡聽出了一點挑釁的味道。
他隻裝作沒察覺,轉了話頭微笑道:“如今總管是大忙人,今日特意到萬歲這裡,想必是有正事的,只是萬歲現下正在午睡,漱青在裡頭守著,大伴去文安閣那頭和幾位老大人核對昨日折子批紅的事了,可要我去把大伴請回來?”
漱雪擺了擺手,道:“不必了,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林州府貢上來了些新茶,叫做崖溪白翠的,聖上從前在林州潛邸時,就極愛這茶,可惜這茶太金貴,前幾年貢上來的都沒什麽好貨,難得今年送進京來的,瞧著成色都不錯,所以我便先緊著養心殿送過來了,你叫人收著就好。”
青岩聞言,招呼幾個本還在修剪花枝的小內侍收了茶去庫房,道:“原來如此,既然只是送東西,招呼旁人來也就好了,你何必親自跑一趟。”
漱雪笑道:“養心殿的差事,我怎敢怠慢?就算只是送送東西這種小事,也必得親來的。”又頓了頓,“……只是有件事,還得問問萬歲的意思,按照以往定例,萬歲這裡有的,皇后娘娘宮中也是一樣的份額,只是今年……不知新貢上的東西要不要也一樣分了往年的份額送過去?”
青岩聞言,立時明白了他的來意。
帝後不睦,齊皇后被禁足了已有好些天了,潛華帝也沒半點松口的意思,太子那日大約是想替皇后求情,還沒開口,便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也不敢再提了。
那崖溪白翠潛華帝極喜歡,只是這茶難得,不好栽植,又隻長在覆雪之季的山崖上,采摘極為不易,據說林州府每隔數年才能貢上一次,聽聞已經好幾年沒有了,如今皇后落了難,內廷司便能立時送來成色上好的新茶,很難說不是漱雪這個內廷總管“用心良苦”。
不過漱雪如今是內廷代總管,在皇后手底下做事,又是太子相中提拔起來的,他替皇后心急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眼下他八成就是借貢茶來替皇后和太子探潛華帝口風的。
青岩並未拒絕:“今日不湊巧,萬歲正午歇,你先回去,等萬歲醒了,我尋個空替你問問,若萬歲應了,我再遣人去內廷司告訴你。”
漱雪本沒指望著他能替自己開口,只是想讓他轉告商大伴而已,誰想他竟這麽說,不由微微一怔,訝然道:“你肯幫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