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宜王府的人說……說……”
青岩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說什麽了,直說就是!”
“是。”青岩垂首道,“昨日夜裡大王爺喝多了,眼下還醉著……沒醒呢。”
“混帳!”潛華帝怒道,“叫他趕緊滾進宮來見朕!若是喊不醒,就讓人一桶涼水把他潑醒!”
“是。”
然而直到晌午,聞越還是沒有入宮來,潛華帝等得不耐,正要遣人去問,宜王府的人卻進了宮,說宜王酒醒後,聽說王妃投湖死了,皇父還要見他,不知怎麽竟然傻笑著說起胡話來了,伺候的奴婢們覺察不對,才發覺他發了高熱,眼下人已經又昏迷了過去,正燒的人事不省。
潛華帝雖疑心他是裝病躲訓斥,還是立刻命了太醫去宜王府給聞越看病,卻發現聞越病不僅不是裝的,病勢還十分沉重,一連三日高燒不退,太醫都擔心這麽燒下去大王爺恐怕要性命不保,且無論用了針灸、灌了藥下去,都只能緩一兩個時辰,沒過多久又更發起高燒起來。
最後還是皇后心急之下,不知怎麽找了娘家人從宮外請了個專治這種症結的野大夫,兩貼藥下去,聞越才終於退了燒,等醒來後,卻目愣神癡,口中流涎,時而傻笑,時而胡言,連人也認不得了,竟是瘋了。
齊皇后得知後不可置信,親自出宮去看了,抱著聞越痛哭了一通,卻也已經於事無補。
回宮半道上齊皇后便病了,當著祥嬤嬤與承樂等一眾伺候宮人的面咯了血,把眾人都嚇得不輕。
畢竟才剛瘋了一個大王爺,眼下誰也吃罪不起皇后再有什麽閃失,太醫院更是不敢怠慢,連夜給皇后會診,最後卻隻說皇后這是心病,近年來她本就憂思於懷,如今又受了大刺激,才會一並爆發出來,只能慢慢將養,沒有別的法子。
齊皇后一病,又是半個月。
其間潛華帝去看了皇后幾次,卻見她閉目沉沉睡在床帳間,形容消瘦,半點不見先前與他頂嘴吵架時的倔強模樣,終歸是多年的夫妻,潛華帝還是心下不忍,命商有鑒、青岩等人成天流水樣的將賞賜和藥品、補品往坤寧宮送去,安王也被放了出來,許他和幾個兄弟一道在齊皇后身前侍疾,連早已嫁出宮去的大公主亦得了消息,從外頭趕回京來伺候母親。
青岩隱約覺得這事透著古怪,後來私下裡在內侍間打聽了一下,得知那日聞越撞見他與聞楚前,在禦花園裡的就只有宣王和安王兄弟兩人,難道是他們兩個和聞越說了什麽?還是聞越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才會嚇成這樣?
他心裡隱隱有了答案,自當年周月嫻假死被人在殮事堂掉包,到後來永仁宮小皇孫莫名其妙嗆奶而死,他始終覺得這宮裡一直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暗地裡攪弄風雲,可卻一直想不到這個人究竟是誰。
從前他懷疑過溫貴妃和聞遠,的確當初聞楚的膳食裡被人下毒多半是那邊的手筆,可周月嫻被掉包出宮這事,他卻始終覺得不像是聞遠乾的,周月嫻只有死了,對聞遠來說才是最穩妥的,而小皇孫夭折一事,若真是聞遠做的,當初齊皇后又何必替他包庇掩飾?
齊皇后會包庇的人,只有宜王、安王、太子、宣王兄弟四人。
宜王那時早已失勢,連進宮都難,就是有心恐怕也無法將手伸進永仁宮,安王倒是有動機也有這本事,但卻偏偏沒那個腦子,就算真是他乾的,以安王的城府,害了小皇孫只怕難免要露出心虛模樣來,怎麽可能還大喇喇的在太子喪子的時候,還能心安理得在潛華帝面前得瑟自己得了女兒?
不是宜王,安王,太子當然不可能害死自己兒子,剩下的便只有一個了。
*
夏末秋初的時候,齊皇后的病終於好多了,起碼是能下床了。
青岩也已經習慣了在司禮監、文安閣和養心殿三頭跑的日子,他如今名義上雖只是個司禮監行走,未得品級,但辦的差事和手中的職權卻已經是秉筆太監之實,也許是日久天長的伺候和本分,終於讓潛華帝放下了對他的戒心,潛華帝日漸倚重他起來,他回到養心殿不過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養心殿上下的內侍宮婢們,已隱隱有了商大伴外唯他馬首是瞻的趨勢,商大伴大約亦是也感覺到自己年邁精力不濟,倒也樂得把差事交到了他手裡。
如此,青岩分明並無總管之職,卻統管起內務司、養心殿所有內務,又兼了司禮監的差事,如此內宮外朝一乾庶務,幾乎皆經他手,那另幾個秉筆太監,雖然年紀資歷都遠比他深,所握之權,卻竟然隱隱不及起來,後來連幾位老閣臣見了他,也都會十分客氣的喚一聲小謝公公了。
他得閑出宮時極少,但每每出宮,總會有人帶著厚禮登門拜訪,或者是外放的官員找門路想調任回京的,或者是家中有人惹了事想求通融輕判的,不勝枚舉,青岩後來索性要麽不出宮,要麽便閉門謝客。
至於聞楚……
聞楚上個月便已被潛華帝派去河南監修河工了,隔壁那小院子,自然也是空空蕩蕩。
青岩這日出宮,要見的卻是一個許久沒見過的故人。
紅雀一身便裝,背後系了個包袱,一年不見,他個頭長高了不少,面容也長開了,不知是不是在漕幫被江上的風磋磨的,眉眼不再似當初那樣細皮嫩肉的秀美了,反倒多了幾分棱角分明的英氣和俊朗,看著他便喜道:“青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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