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扭頭看了看窗外,卻見外頭天光已暗,想是已入夜了。
“殿下,還是你睡床吧……小的起來伺候你。”
聞楚見他忽然起身,先時嚇了一跳,聽他言語,還以為青岩是醒酒了,有些無奈,上前便眼疾手快的把他按了回去。
“不必,叫你躺著,你躺著就是了。”
他久居上位,慣於發號施令,連自己也沒察覺到,這句話裡無意識的帶上了點命令的意味。
青岩卻對這種語氣再敏感不過,雖然潛意識裡覺得自己躺著卻叫聞楚坐著,大大不妥,然而身體的本能卻立刻選擇了服從聞楚的命令。
只是身體雖然服從了,眼神卻不大老實,一雙鳳眼因酒意醺的眼尾濕潤微紅,烏黑的眼珠子卻骨碌碌的定在聞楚臉上,這毫不掩飾的目光,倒硬生生把聞楚看得覺出了幾分燥意來。
他喉結滾了滾,終於還是把目光移開了。
這人喝了酒,倒不比平時那麽規矩謹慎。
其實在汪府那一夜,聞楚後來憶起,頗覺後悔。
青岩待“聞楚”始終有心結,他也始終不曾把轉世之事告訴青岩,兩人之間遠遠談不上心意相通,更不必說情意通達,且自當初青岩與他坦白,說他從前與應王歡好,不過逢場作戲,聞楚心中也生了些芥蒂,他實不想自己與青岩再重蹈當年應王和謝澹的後塵。
他們二人如今,實在遠遠沒到可以如汪府那夜……那般親密的程度。
其實這些,聞楚都心知肚明。
只是他偏偏忘了,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凡人,一個肉體凡胎,又愛又恨的凡人。
他想的再好,然而那日青岩隻稍稍一勾,他意亂情迷之下,便把什麽都忘了,等最後已將那人從頭到腳吃了乾淨,才如夢初醒。
卻已什麽都晚了。
果不其然,那夜以後,青岩待他的態度,便成了當初小謝澹待應王似的,那種奴婢式的柔順——可又偏偏不全一樣。
比起當年,如今這份柔順裡少了愛意,多的卻是幾分疏離和不以為意。
聞楚後悔之余,卻也不由捫心自問,若是在當年他還是聞宗鳴時,自己決計不會乾出這種黃毛小子拴不住褲腰帶的短視行徑,也不知是不是人的年紀活回去了,定力理智也會隨之跟著回去……縱然如此,聞宗鳴是他,聞楚總歸也是他,這口鍋再怎麽甩來甩去,也甩不到旁人頭上。
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聞楚不欲再如那日一般稀裡糊塗的碰他,便強逼著自己,不去看青岩眼下那張因為酒意顯得不很規矩的臉。
心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卻不知青岩方才雖然那麽問他,其實酒意半點沒醒,只是看著好似清醒了,整個人還處於一種說完了上一句,下一句就斷片兒的狀態,腦子裡一團漿糊。
他哪知聞楚已在心裡為了他演練了一遍孫子兵法?
只是看著對方坐在床尾,離自己老遠,也不看他,還以為自己哪裡得罪了聞楚,頓時憂心忡忡起來,酒醉的人當然也不會掩飾情緒心思,於是張口便又問道:“殿下,你做什麽坐的那樣遠?可是小人有什麽得罪了你的地方麽?”
這話一出口,立時便想到,得罪了聞楚,這可不妙,他好容易兢兢業業伺候他長大,如今兩人正要好聚好散,以後自己在宮裡也可仰仗著從前伺候過皇子這事謀劃來日,要是臨分手時把聞楚得罪了,豈不白忙活這麽多年,實在冤枉。
若是聞楚將來真在這幾個兄弟中勝出,或是成了個有實權的王爺,他豈不是沾不上半點光,又要哪年哪月,才能替王爺報仇?
這麽一想,青岩頓時真切的著急了起來,呼吸也隨之急促了幾分,忽然坐起身來,抬手便去捉聞楚的手腕。
聞楚方才本就有些心猿意馬,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拉個正著,頓時一驚,正要開口,青岩卻又忽然發力把他往自己懷裡拽,聞楚沒半點防備,上半身立時失了平衡栽將過去,正要伸手撐在床鋪上,鼻翼間卻又嗅到青岩身上那股淡淡的木香和不知什麽酒微微有些發甜的氣味混在一起,頓時感覺身上一軟,後腦發昏,等回過神來,已經被青岩如抱小孩子般抱在了懷裡。
青岩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窩裡,在他耳邊夢囈般喃喃自語,那語氣像在哄小孩子,卻又有些蠱惑的意味。
“殿下……殿下,小的是看著您長大的,這麽多年來……小的心裡隻向著殿下一個主子,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好的,殿下盡可以可以罰,打也好,罵也好,小的都受著,沒半句怨言,但只求您別生小的的氣,千萬別不睬小的,好麽?”
這麽多年來,聞楚哪曾聽得青岩這樣柔聲細語、滿是討好的和自己說話?
即便是當初兩人剛在前徽殿互相不知其根底時,他帶自己這個“新主子”也一向都是疏離而謹慎的。
聞楚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青岩的不對,卻沒法說得出半個“不”字。
青岩仍是醉著的,並未酒醒。
聞楚咬了咬牙,想要推開青岩,可是對方分明仍在酒醉,身上卻不知哪來一股大力,聞楚心思雜亂間,一推,竟沒推開。
這下可好,青岩頓時急了,眼尾更紅幾分,“殿下別生小的氣,殿下要什麽?是要書……還是要玩的?小的都從宮外找人替殿下帶回來好不好?還是殿下不想去太學堂念書?那小的就去和吳先生替殿下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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