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爺為兒子取名“松亭”,又擇“守寧”為字,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乃是希望他將來能為朝廷據守險關,平定安寧,他雖只是伯府庶出幼子,可隻從名字,倒也足見得傅伯爺待他頗有厚望。
傅家家風與傅松亭的性情皆投了聞楚脾性,是以這麽多日子相處下來,二人親厚許多,如今才會以字相稱。
傅松亭面上一紅,他早知論聰明才智,自己遠不及殿下與謝掌事二人,是以每每總是想不通他二人行事邏輯,只能照吩咐依樣畫葫蘆的去辦差,總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以後才恍然大悟。
如此日日下來,不免有些跟不上七殿下與謝掌事的感覺,今日才沒忍住多問了些。
忙道拱手:“屬下失禮了,還是正事要緊,回頭再說不遲,掌事所吩咐之事,屬下方才在堂下時,便已叫人去林府後門守著了,殿下放心就是。”
正說著,堂外進來一個侍衛,跪地拱手道:“回殿下的話,林府果然偷偷摸摸放了人從後門出去了。”
青岩問:“可是去杭州府衙門方向了?”
那侍衛看了看聞楚,見他頷首,才又向青岩答道:“不止放了一人,一個去了衙門,另一個,騎了匹快馬出城去了,瞧著是金陵城方向。”
傅松亭雖知放走這兩人是謝掌事的吩咐,可此刻聞言也不由著急道:“定是去通風報信搬救兵!那林夫人的哥哥是江寧府織造,咱們還未會面,若叫他們先串通了一氣,怕是不好!還是趁眼下人沒走遠,屬下趕緊叫人去追拿回來。”
又道:“不成!需得我親自去追!”
語罷急匆匆就要轉身出去。
青岩見他火急火燎,忙道:“傅侍衛留步!不可去追!”
傅松亭被他叫住,困惑道:“不可去追?掌事是不叫我等去把那通風報信之人捉拿回來嗎?”
他雖然相信謝掌事,此刻也不免狐疑,看向聞楚,卻見對方搖了搖頭道:“不可去追。”
原來昨日夜裡,青岩已與聞楚打了包票,說今日捉拿了林有道後,他有辦法能叫七殿下這趟回京“滿載而歸”,具體如何“滿載而歸”,卻又賣了個關子,並不講明。
隻說等到明日,見機行事,殿下若肯信他,則依他計策所動,若不信也便罷了。
聞楚對他豈會不信?
見他故意賣關子,也隻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愛。
果真半句不問他究竟要做什麽,言聽計從。
只是此刻,他們二人心照不宣,傅松亭卻更加一頭霧水了。
正自百思不得其解,礙於剛才七殿下打趣,又不好意思再開口問個究竟,卻聽謝掌事笑道:“眼下有件要緊事,留著不叫傅侍衛去看押那林有道,正是為了此事,不知傅侍衛能否替殿下辦得這件要緊事?”
傅松亭雖不解其意,但聽他這麽說,還是低頭拱手道:“殿下既有吩咐,屬下自然責無旁貸。”
青岩笑著望了聞楚一眼,才道:“你帶三隊人馬,各自守於江寧湯府和織造府、自京城來往江寧的水路、還有陸路,埋伏把守,但切記得要便裝打扮,不可驚動官府。”
“最晚今日夜裡,或者明日天明,湯家會派人前往京城,你要留心記住出去的有幾人,相貌如何,等人出發後,守在京城回江寧的水陸路,等他們回來,便將其攔下,帶回來見殿下。”
又再三叮囑道:“切記切記,不可驚擾於民,不可驚動官府,只要攔截這一隊人,千萬不可錯抓,不可漏抓。”
傅松亭將他的吩咐在心中默記了幾遍,確認不會有錯漏忘記之處,才道:“是,都記住了,屬下這就動身。”
傅松亭轉身離去,青岩看了聞楚一眼,卻見他目光沉沉正望著自己,不由笑道:“殿下不問小的為何如此嗎?”
原來昨日青岩故意向聞楚賣了這麽個關子,是因他心知肚明,等跟著聞楚回京後,大約過不了多久,聞楚便要封王,出宮建府,而自己卻有師父商有鑒相幫,會留在宮中。
二人即將分別,他和聞楚的主仆情份也要到此為止了。
而聞楚卻還什麽都不知道,仍然蒙在鼓裡。
……至於往後,聞楚對那大位,無論有心無心,爭與不爭,自己即便能暗中相助,也不會再如同今日這般,與他日日相伴了。
與聞楚陰差陽錯、歪打正著的一番孽緣,自然也好徹底了解。
不知怎的,青岩心裡竟悄悄松了口氣。
饒是如此,他也沒料想到,昨日獻計,聞楚半句也不多問,就肯言聽計從信任於他。
青岩本來便不是狠心冷血的人,自然不免隱隱心生愧意。
聞楚對他的心意,他並非半點不知,有時也會覺得自己有些辜負了他——
無論是這少年人的情愛,還是信任。
可他畢竟還有自己的路。
一心難許二主,若總得愧對一個,那也只能是聞楚了。
幫他這最後一回,一了孽緣,二償情分,回京後,他做他的七王爺,自己做自己的謝內官。
他走他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青岩面上仍是那副低眉斂目的奴婢姿態。
這些年來,他早已修煉的喜怒不形於色,心中一點念頭流轉,聞楚又如何能察覺?
“我既答應了你,又何必多問。”聞楚道,“我自然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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