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啟笑著道:“所以村裡老人都議論,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管他是人是鬼呢,只要老實過日子不害人就成。”
“還說,你夫君脾氣好,偶爾有什麽困難找他時他都會幫忙,是個大好人。”
當然還有一點,西北民風開放,加上常年打仗人死得多,總會有些神神鬼鬼的傳言。對於這種事情,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大好人。
柳遙忍不住想笑,還是第一回聽到村裡人對殷月離的評價。
黑貓左顧右盼,一聲不喵,把頭埋進柳遙的頸窩裡面,假裝已經睡熟。
吃過午飯,柳遙和范文啟去村民那邊看了看,給老人和孩子換了更暖和的房間,又額外請了城裡的大夫過來。
等確認所有人都安置妥當後,才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間。
將房門關緊,坐在木桌旁邊,柳遙將黑貓抱到自己面前。
黑貓依舊懵懂,抿了抿耳朵,歪頭盯著他看。
“本來呢,我是想找法子盡快刺激你恢復記憶的,”柳遙伸手捏住它的爪子,“不過現在想想,其實慢一點也沒有關系。”
“喵?”黑貓似乎沒有聽懂。
“不管是否還有記憶,也不管變成什麽模樣,你始終都是你。”柳遙繼續道,望著黑貓,像是透過它的眼睛注視另外一個人。
“別擔心,再等一等,我馬上就過去接你,我們一起回家。”
黑貓沒有再出聲,只是屋內燭光搖動,在牆上投下大片的陰影。
夜晚,柳遙抱著黑貓說了許久的話。有說自己小時的事情,也有說兩人相遇後的事情,嘗試幫對方恢復記憶。
直到說得有些困倦了,才躺回到被子裡,思考著該如何安全進入陵墓的問題,一邊抱著黑貓沉沉睡去。
並沒有留意到夜空上的圓月明亮得嚇人,仿佛水銀瀉地,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九橋村,止戈山下。
夜晚寒風蕭瑟,積雪已經將碎石掩埋,只有手裡的燈籠艱難照亮前路。
施夢清踉蹌著走到一棵柳樹面前,算了下方位後,露出欣慰的笑容。
“師父,”他喃喃開口,“這麽多年,委屈您一直睡在這裡。”
「夢清」是師父給他取的名字,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可自從師父死後,他已經沒有一日能夠安然入眠。
太久了,施夢清想,他甚至有些記不清,師父死去那天自己是如何的悲痛欲絕。
因為死在山林中,等他匆忙趕到時,師父的屍身已經被野獸啃食,隻留下殘破的碎塊,不過好在施夢清是個苦修士,他借助西北邊關雪煞作祟的傳聞,殺了數十名村民,才勉強將師父拚湊完整。
終於到今日。
「咚咚咚」,一陣悶響聲自泥土中傳來,似乎是對他的回應。
“別急,”施夢清握緊手中的鐵鏟,“很快了,弟子現在便讓您出來。”
鐵鏟揮動,因為泥土已經結冰,施夢清不過片刻便已經累得滿頭是汗。
不知過了多久,鐵鏟一頓,半人多深的土坑下面終於露出一小塊金屬,掃去上面的汙泥,正是一口黑色的鐵製棺槨。
隨著月光落下,棺槨裡的聲音越發急切。
施夢清深吸口氣,伸手揭開鐵棺上的黃紙,刺耳的響聲過後,鐵棺緩緩旋開,一名穿白衣的男子從裡面坐了起來。
明明是拚湊出的屍身,男子臉上卻絲毫不見腐壞的痕跡,月光籠罩下的眉眼出奇的乾淨,皮膚白皙,長發披散在肩上,仿佛只是熟睡。
“師父。”施夢清眼眶發紅,幾乎湧出淚來。
終於成功了,他的方法果然是正確的。
人死無法複生又如何,雙手染滿血腥又如何,只要師父能回到他的身邊,其余他都可以不去在意。
只是眼下還不是敘舊的時候,施夢清警惕望了望四周,擦乾眼角的淚痕,站在土堆邊上伸出手去。
“這裡有些危險,師父先同我回去,我們慢慢……”
青年沒來得及說完,忽然感覺胸前一痛。等再低下頭時,卻發現男子已經將手收回,上面沾染著大量的血跡。
白衣男子神情呆愣,看不出半點情緒,仿佛行屍走肉。
“師父?”
施夢清不敢置信望著心口上的血洞,終於一個字也吐不出,重重栽倒進眼前的土坑裡面。
白衣男子越過死去的徒弟,緩慢從鐵棺裡爬出,木然望向遠方。
巨大的銀月懸在半空,月華灑落,卻只在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傍晚的村莊內,一切都寧靜祥和,唯有後山的墳地裡,不時傳來「咚咚咚」,「咚咚咚」的悶響。
仿佛有人在敲擊著木板,迫切想要出來!
第56章
柳遙睡得很沉,幾乎一夜無夢,再醒來已經不知是什麽時辰。
好容易掙扎起身,卻發現身周黑洞洞的。
無論屋內還是屋外都看不到一點亮光。
是陰天了嗎?
柳遙疑惑晃了晃腦袋,將懷裡的黑貓塞進被子裡,披上外袍朝窗外望去,卻見外面並沒有下雪,只有一輪圓月明晃晃掛在半空。
柳遙輕輕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糊塗了。
可是不對,以他眼下饑餓的程度算來,至少也應該是早上接近晌午的時候了,怎麽可能還沒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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