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問,”田鈺堅定道,“眼下不是害羞的時候,若是他真心想與你成親的話,一定會如實告訴你的。”
柳遙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等下就去問他。”
吃過午飯,送走田鈺和妹妹,殷月離拿了本帳冊在桌邊翻看,柳遙接過下人手中的茶盞,猶豫地湊了過去。
杯盞裡茶葉用的是今年的新茶,茶湯清澈,有種淡淡的甜香。
“怎麽,”茶喝到一半,殷月離忽然抬頭望向他道,“是有什麽事情要與我說嗎?”
“不是,”柳遙低頭看著木製的托盤,“就是想問問你,我們再過幾日就要成親了,需不需要寫信告訴你家裡的人。”
柳遙是臉上藏不住事的人,殷月離一下便看出他心裡所想,思忖片刻道。
“你想知道我家裡人的事。”
“你如果想知道的話,直接來問我就好了,不需要有這麽多顧慮。”似乎注意到柳遙的僵硬,殷月離伸手將他拉到身邊坐下。
那種頭腦昏沉的感覺又上來了,柳遙攥了攥袖口,聽見青年在自己耳邊柔聲道。
“我父母是京城人士,家裡親戚不少,不過幾乎都已經過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位兄長還活著,與我關系說不上和睦,且事務繁多,應當不想聽到有關我成親的消息。”
“這樣……”聽對方說有兄長還在人世,柳遙不知為何忽然松了口氣,但緊接又覺得不對。
親戚不少,卻幾乎都已經過世了,對方家裡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吧。
殷月離忽然笑了下,“我知道你們一直以為我是流放到這邊來的,其實對也不對,我忽然來這裡的確事出有因。
但安在我身上的罪名早就已經平反了。所以即便我現在回京城去,也不會有誰過來阻攔。”
相比於平日的冷淡,青年神色有種說不出的溫和。
光線昏暗,無數黑影在柳遙看不見的角落裡安靜遊動。
“別擔心,你只要呆在我身邊就好……哪裡都不用去,什麽都不必想。”
眼前像是被某種事物蒙上了一層黑紗。
因為田鈺話語產生的懷疑和不安漸漸退去,柳遙忽然定下心來,輕輕點了點頭。
從莊園中出來,田鈺越想越覺得不對,乾脆與崔憐兒分別,快步朝裡正家的方向走去。
田鈺神色凝重,早上發生的場景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座莊園,還有柳遙未來的夫君,一定是有什麽問題。
田鈺與柳遙從小就相識,知道對方雖然看起來性格軟弱,但其實很有一種韌性。
不然也不會獨自跑到城裡去闖蕩,並不是那種會為了感情衝昏頭腦,失去理智的人。
一個來歷不明的外鄉人,才認識不過幾天,偏偏從柳遙自己到他身邊的家人都沒有誰覺出不對。
他們就沒有想過嗎,能在祭祀期間出現在止戈山上的人。除了外鄉人之外,更有可能是其他更可怕的事物。
裡正。
之前那場祭祀是裡正邢傅林主持的。
如果九橋村還有誰能夠知道這裡面的內情,那麽必然是裡正無疑了。
“你說裡正已經出去了?”
裡正家靠近九橋村的邊緣,中間隔著一小片田地,田鈺走了許久才走到,聽見消息頓時忍不住心急。
“是已經出去了,要到年底才能回來,”說話的是名婦人,四十出頭模樣,手裡拎著掃帚和抹布,“你找老爺有什麽事嗎?”
田鈺的心止不住地發沉,“他是何時走的,是有什麽原因嗎,還有具體到什麽地方去了?”
“前日就走了,具體到什麽地方……我也不清楚,至於原因,”婦人皺了皺眉,“我就記得老爺那日和嚓瑪婆子大吵了一架,之後便帶著媳婦和孫子急匆匆走了,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
“大吵一架,他們吵什麽了?”田鈺連忙問。
嚓瑪婆子是羌吾那邊的神婆,據說能通鬼神,而婦人口中提到的,應當就是前幾日與裡正一起主持祭祀的那個嚓瑪婆子了。
“吵得亂七八糟,”婦人顯然也憋了許久,聽見田鈺發問,頓時不再隱瞞,“老爺說那嚓瑪婆子騙他,姓柳的小子平安無事,說明山上壓根就沒有凶神,白白讓他浪費了十吊銅錢。”
“那嚓瑪婆子則回他,誰告訴他姓柳的小子平安無事了,還叫他如果擔心的話可以先找地方避一避,因為……神明已經接受祭品了。”
神明已經接受祭品了。
後面的話田鈺已然聽不清了,隻感覺從頭到腳都被寒意浸透,一個字也無法吐出!
第21章
臨近入冬後天日漸短,柳遙醒來的時候外頭還是黑的,他從床鋪爬起來,有些發愁地盯著枕邊上的喜帕。
歷經兩個晚上的不懈努力,柳遙終於成功繡出了一隻完整的鴛鴦,可惜形狀怪異,比起鴛鴦,倒更像是河邊絨毛凌亂的野鴨。
柳遙歎了口氣,忍不住升起一絲沮喪。
莊園,店鋪,裝了滿箱的聘禮,對這場過於匆忙的婚事,殷月離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甚至遠遠超出了預期。
反觀自己這邊,非但幫不上什麽大忙,甚至連一塊小小的喜帕都繡不齊整。
“怎麽還在發呆,”舅母馮雯推門進來,將手中的熱水放在架子上,“快洗把臉,等下你顧嬸子就要過來了,先前買的嫁衣不太合身,得讓她幫你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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