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下人們胡說八道,把謝英知曾借酒壯膽、主動對大將軍示好的事宣揚出去了吧?
這事兒說來也巧,當時大將軍已決定主動退親,讓何管家將當年老將軍珍藏的顏玥兒庚帖找出來,送到軍營裡去。
將軍計劃修書一封,隨庚帖一起送去京都。信上言明退親事宜,老將軍送到顏家的聘禮作為退親賠償,將軍府不會收回。
老將軍去世去的突然,沒來得及留下遺言,而本朝俗例,不退庚帖就不能退親。
何管家好一番尋找,總算在某個深夜翻出了庚帖,這時候大將軍已經遣人回府問過兩回,他知道大將軍心中焦急,忙不迭叫堂侄趕車,送他去軍營複命。
正好讓他們一行人撞見謝英知在穆長灃房裡,喝的醉眼惺忪,大半衣衫都解開了,露出瑩白如玉的胸膛,借醉一面幫穆長灃倒酒、一面往穆長灃懷裡倒的尷尬場面。
穆長灃看似平靜,熟悉他性情的何管家能看出,他眼底壓著不耐煩,雖滿身酒氣,卻完全沒有喝醉,長臂一橫,單手將謝英知整個人拎了回去,按在圈椅上坐好。
何管家堂侄看熱鬧忘了形,踩著石頭崴了腳,穆長灃挑眉朝外看,箭步走到門口,“我未婚妻的庚帖找到了麽,你找個先生算一算,看看什麽日子辦喜事合適,不會衝撞了她。”
大將軍說那話,不過是為了拒絕謝英知的同時,好心給他留一點臉面。
用他的原話,是“等謝英知恢復正常,再把我的書信送去京城”。只是後頭大將軍受傷,大將軍親手寫了一半的退親書信和庚帖,便始終沒能送出去。
陰錯陽差的,謝英知算是大將軍和顏玥兒這樁美好婚姻沒半路夭折的大恩人呢!
只是他若知道真相,恐怕要氣死過去。
何管家威嚴的掃視一圈,幾個男仆紛紛露出說閑話被揪住的羞愧神色,各自找理由散了。
他趕緊安慰少夫人,“少夫人,常言說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況大將軍從無斷袖分桃之好,亦不喜龍陽之歡,他潔身自好堪比寺裡高僧,您千萬別因為那起無事生非的小人嚼舌根瞎胡沁,就和大將軍鬧不痛快!”
何管家哪裡知道,他想著安慰人,可這話於宴雲來說,就和用鹽擦剛摔出來的傷口一樣。
他臉色愈發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腳軟的走不動路,隻扶著牆無力的問:“穆長鈞……他來過沒有?”
何管家莫名其妙的搖頭,這時院裡突然傳來響動,何管家失聲叫:“大將軍?!是摔著哪兒了嗎?”
宴雲聽到沉沉的一聲喊,“玥兒,你來,隻你一人過來。”
他咬了咬唇,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匆匆走了進去。
宴雲一進去,便看見滿院光華流轉的燈光,將院裡的枇杷和芭蕉樹葉都照得潤亮,似一張張流光溢彩的碧玉盤碟,穆長灃挺直腰背站在廊下,他身形高大,頭幾乎能碰著滴水簷邊的辟邪垂獸。
——聽說謝英知和穆長灃是知交好友,所以……剛剛一聽說他來看他,穆長灃便撇下自己和穆長鈞,生怕謝英知等得太久,匆匆趕回來見他麽?
——穆長灃是不願讓謝英知看見自己狼狽受傷的樣子,才在雙腳沒恢復的情況下,強撐著病體,拄著拐杖站起來見他麽?
——所以,謝英知才會說,他唯一勝過他的地方,在他是女子。可是……可是他和謝英知一樣,都是男兒身啊。
穆長灃原本拄著的手杖滾落台階,摔在白石堆砌的甬道上,他高大卻脆弱的身體微微搖擺,沒了支撐後,尚未康復的雙腳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快要從台階上滾下來。
宴雲疾步飛奔,在穆長灃摔倒的前一刻將男人抱了個滿懷,讓他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
他纖弱的身板也晃了晃,右腳踉蹌一步,用力踩在地上,這才險險穩住了穆長灃。
這電光石火間,宴雲腦海裡閃過了許多念頭。
穆長灃無聲喟歎,將腦袋靠在妻子肩頭,鼻尖埋進妻子長長了的柔軟亂發裡,聞著妻子身上清淺而美好的馨香。
“你怎麽才回來?”語氣裡不無埋怨。
宴雲抖了抖唇,沒吭聲。
何管家沒進屋,怕打擾到大將軍和少夫人恩愛。
但他惦記著謝英知輕言細語拋下的雷火彈,卻也不離開,悄悄窺視,只要情況不對,就打算衝進去救火。
就聽少夫人用略顯冷淡的聲音說:“你、你好重啊,我扶不動你了,叫人來幫忙吧。”
大將軍沒說話,何管家見他兩條手臂如死囚犯身上甩不脫的鎖鏈一般,死死的扣住少夫人的脊背,他那麽修長強壯的手臂壓在少夫人瘦弱見骨的脊背上,讓何管家有一點點同情起少夫人來。
就如少夫人喜歡癱子大將軍,真是怪怪的。
大將軍對少夫人的愛,也病病的。
接著,何管家便聽大將軍用低沉磁性、卻能讓他生出一身雞皮疙瘩的聲音,撒嬌似的說:“你之前都能一個人抱著我洗澡,今天怎麽會抱不動了?”
穆長灃是敏銳察覺到妻子身上異乎尋常的冷漠,不由得再次懷疑起弟弟穆長鈞來。
他信任妻子,放手讓妻子和弟弟獨處。
他不會放任得太過,直接燃起了一把野火吧?
“媳婦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四目相對,宴雲欲哭無淚的發現,穆長灃的眼睛居然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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