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出身應該非富則貴,衣著才如此考究,但他一張臉在極致修繕下,也頂多能說膚色乾淨、相貌平平,真正的顏玥兒怎可能看上他?
這人不知為了什麽,是在試探自己。
宴雲旋即起身,拎起茜色薄紗披帛慢條斯理的挽在臂間,他模仿能力向來不錯,回憶著宴席上貴婦人的做派,儀態萬方的走到窗前。
隨著宴雲的靠近,三皇子聞到一股中人欲醉的香氣,看煙霞輕紗撩撥於瑩然雪白的手指間,他竟有一瞬的迷離。
直到他發現,這位有著浪漫傳說又俘獲了大將軍穆長灃的年輕女人,竟生得如此之高。
比三皇子本人還要高出小半個頭,那雙杏仁眼撲閃著濃長睫毛,看他的神態便像是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讓人不悅。
宴雲譏諷的扯了扯精致唇角,說:“這位公子的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我憑什麽要記得你?就憑你這張和英俊相距甚遠的臉蛋麽?笑話,我上一次街市遊玩,路上遇到百千路人,難道各個都要銘記於心?”
這話裡羞辱之意甚濃,三皇子原只是三分不悅,被宴雲火上澆油變成了十分不爽。
他目光危險的上下打量宴雲,原本隱藏在眸底的濕寒竟似鐵籠困不住的野獸,即將呼嘯而出。
宴雲自幼便對危險異常敏感,當男人雙手探入窗內,朝著他的咽喉扼來的一瞬,他抄起屋內花幾上的冰裂紋雙耳花瓶,重重砸在男人的側腦上,只聽轟然一聲,那花瓶墜地四分五裂,三皇子的腦袋也掛了彩,鮮血淋濕了半個耳朵,讓剛才端方溫潤的君子相瞬間消失。
這樣大的動靜,壽星府裡賓客雲集,宴雲原以為會引來無數圍觀者,自己恐怕會讓穆長灃蒙羞。
沒想到四下裡依舊是靜悄悄暖日生風,沒人過來看一眼,方才服侍宴雲的婢女們仿佛化為煙霧消失了一般。
流血激出了三皇子的狠勁,他緊緊盯著宴雲,吐出“賤人”兩個字。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今上登基後重用文臣,輕忽武將,和常年鎮守邊關的穆家離心離德。
顏玥兒的父親顏儉是先帝在世時獲得擢升的舊臣,先帝駕崩前後腳的時間,老吏部尚書病死在任上。
顏儉離六部尚書隻一步之遙,管得又是人事任免、官吏選調的重要事宜,今上卻遲遲不下旨提拔顏儉再進一級,京中不免議論紛紛。
連顏靖臣殿試表現出眾,結果卻在三甲之外,也有不少人懷疑,新皇帝莫不是想換新一套的班子,正磨刀霍霍要將舊臣子們一一除去。
恐怕朝堂上只有任閑職的三皇子李琚一看便知,皇帝不過是設下一局,給顏儉下套,令他除去心腹大患、執掌一地軍權的穆長灃罷了。
顏儉若聰明衷心,必然願意舍去一女,挖出穆長灃的弱點秘密,解除掉皇帝的憂患。
顏儉若失敗了,皇帝也不吃虧,正好順勢翦除掉吏部尚書候選人中最有資歷的一個,將陷害穆家的責任全推給顏儉一人,另行擇選年輕賢能的人才,坐上六部尚書之一 的重要位置。
三皇子李琚借重新修訂堪輿圖的機會,微服離開京城,最大目的便是給穆長灃挑明皇帝的意圖。
他原想著,到時候顏氏女必然在穆府無立足之地,如今他見顏玥兒相貌可愛,動了惻隱之心,想幫她一把,給她一條退路。
誰知這女人僅有相貌過人一個優點,性情卻如此倨傲無禮。
三皇子李琚凶性大發,料必在此結果她性命,謝英知必會將一切掩蓋得天衣無縫。
宴雲見陌生男人受傷後不但不走,還試圖躍入窗內,他緊張得周身沁出冷汗,手攥成拳,繃緊肌肉迎敵。
誰知遠處傳來重重的咳嗽聲,旋即,手杖觸到木質地板沉悶的砰砰聲響起,穆長灃出現在朱紅長廊的轉角處,揚聲說:“三皇子?”
三皇子李琚不得不終止計劃,旋身看向穆長灃,竭力擺出往日閑雅姿態。
只是他頭上血未止住,一邊流血一邊風度翩翩,看上去有點詭異。
“果然是殿下。”穆長灃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他甚至沒多看宴雲一眼,只顧著和李琚說話。
宴雲頓時惴惴不安起來。
“三皇子您既來了西寧城,為何不通傳一聲,末將也好親自接待殿下。”
隨著穆長灃快步走近,李琚上下打量著高大英俊的男人,可能是走得太急,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不必了,我行程傳揚出去,反倒不方便。”見穆長灃寒暄卻不介紹顏玥兒,也不替她的罪責辯解求寬恕,李琚終於笑了一下。
“不過我今日來這裡,確實要和你一敘。”
穆長灃點頭,三皇子李琚便說:“這裡人多口雜,很不方便,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
宴雲心想,這裡砸破一個皇子的頭也沒人看,哪裡來的人多口雜,恐怕多出的人,只有自己一個罷了。
穆長灃說:“全憑殿下做主。”
李琚頷首,甩開染了血的袖子往另一邊走,很熟稔的說:“你隨我來吧。”
直到穆長灃離開,他也沒有看向自己,宴雲心頭烏雲密布,手緊攥著裙角,將那素色絲裙揉出許多道皺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婢女們出來,她們訓練有素,乖巧的不問一句,掃地的掃地,收拾花瓶碎片的收拾起碎片,余下的人將宴雲引回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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