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溫山眠現在卻根本就沒有心眼。
又是毒液又是失血,他感覺自己踩的都不是堅硬的山路,是雲。
溫山眠:“……”
他不認輸,一邊堅持地踩路,一邊跟在秦倦身後,回應他剛剛“一天也不行”的話說:“但是是您不跟我一起出來--”
“你為什麽總想出去?”秦倦反問。
溫山眠飄飄地呆了。
他直覺眼前這朵雲,不是,是這塊地,一腳踩下去可能會散架……
這個意識讓他在原地定了好半天,不斷說服自己“這是地”、“地是不可能散架的”,然後一腳踩下去--
踩到了一塊前些時日留下來的積雪。
這柔軟的觸感讓溫山眠頭皮發麻,以為真的踩到了雲,身體一下沒跟上來,人險些摔在地上。
好在他千鈞一發之際伸手拉住了一旁的樹枝,人才堪堪穩住。
--獵魔人多年的肌肉記憶在關鍵時刻果然還是有效的。
溫山眠垂首揉了揉眼睛,飄飄然的大腦終於想起了先生剛剛的話。
為什麽總想出去?
“……因、因為我是人啊。”
人哪可能像秦倦一樣,一直呆在一個地方一動也不動呢?
對人來說,每一天都是實打實的一天,浪費了就沒有了,但對秦倦來說,時間好像就沒有浪費這個概念。
溫山眠不知道有智慧的高等血族具體是什麽樣的,他接觸過的,可以算在這個范疇裡的,只有先生、阿二、或許還有人皮機器阿一。
他們三個看起來一個比一個不食人間煙火。
如果去掉先生需要他的血這件事,很多時候溫山眠都覺得,秦倦或許可以獨自在一個房間裡一動不動地呆上數百年。
這對人來說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把這件事和秦倦想象在一起,溫山眠卻會覺得,好像自然又理所應當。
這或許是因為他此前已經看過太多,看厭了,所以能夠浪費無窮無盡的光陰。
但溫山眠卻不一樣:“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見過,我想見一見。”
而且就連阿一都說,秦倦這個對一切厭煩的樣子其實是不對勁的。
所以溫山眠當時才問他:“所以我之前夜裡的時候才和您說,讓您陪陪我,再陪我看一次啊。”
溫山眠越說聲音越小,他人現在實在是飄得有點兒厲害,失血和毒液的夾擊下,他已經沒法確定眼前的路到底是什麽路了。
秦倦回眸看他時,就見溫山眠在百般無奈之下,正蹲在地上試圖伸手去摸一摸地。
不太自然的紅暈因為毒液泛上臉,被他藏進圍巾裡。
哪怕是這樣,溫山眠也沒有選擇求助。
雖然自小就被秦倦接到越川來養大,但這小家夥其實一直都很獨立。
年幼父母的經歷讓他無法接受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越是長大,他對力量的渴望就越強。
好像只有擁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他夜裡才能安枕入夢般。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不想再重複幼時捕魚還不那麽熟練時,得看父親臉色,靠父親施舍的日子。
那種事情經歷一次就足夠了。
所以溫山眠來到越川後,即便知道自己哪怕什麽也不做,阿一都會為了他的血保證他的吃食,也還是選擇上山,自己學習捕獵。
秦倦那時就在二樓沒什麽情緒地看著他不論風雨都倔著臉登山,打不過下回也不犯怵的樣子。
看久了,不知不覺就看到心裡去了。
但他看進心裡去的時間實在是太晚,所以真論起來,溫山眠小時候也沒怎麽被好好疼過,自然不會提要求,不會求助。
他好像也習慣了這一點,在很多事上都挺逆來順受的。
當然,也僅限於對秦倦。
回到當下,秦倦看著他試探完地面,試圖站起來走的樣子,轉身朝溫山眠的方向去。
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在溫山眠面前像堵冰冰涼涼的牆似的。
溫山眠抬眸,正好瞧見秦倦垂睫看他,不輕不淡的說:“走不了為什麽不說?”
溫山眠頓了頓,回答道:“不能說。”
秦倦:“理由?”
溫山眠:“以後說不定會遇見更難的情況。”
海枝在海上八天沒回來,足以見即便荊棘時代結束,也不代表前路了無危險:“所以能撐住的時候還是得撐住,要適應,不可以偷懶,這些都是練習。”
秦倦:“。”
他看了認認真真的溫山眠好半天,氣笑了。
伸手將人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身形微微往前彎,雙手接住他的大腿,很輕松地就把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溫山眠起初還挺能支棱的,僵著上半身,愣愣地低頭道:“您怎麽把我抱起來了?”
“你走不動了。”秦倦言簡意賅道。
“不啊。”溫山眠看著剛剛那塊地:“您放我下來,我還能走。”
秦倦:“不能。”
溫山眠在這件事上莫名有點兒倔,梗著脖子:“能。”
“不能。”秦倦回,隨即就這麽抱著他一路往山下去。
按理說,只要秦倦想的話,轉瞬間就能回到客棧三樓。
但也不知為什麽,當他把溫山眠這麽正抱在懷裡的時候,卻突然不太想馬上回到客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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