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點著,秦倦提了壺熱水進來。
溫山眠捏著被子,咧嘴衝他笑:“嘿嘿。”
這些時日不僅溫山眠變得少言寡語,先生也漸漸沉默下來。
在一模一樣的環境下生存,溫山眠的身體日漸衰弱,而他卻安然無恙。
這只是一件小事,可如此差別,卻放大了他們之間天然的差異。
溫山眠也在羊皮本上悻悻寫道:“……還是沒有好,也許先生要嫌棄我了。”
他精神不支,有時候寫了沒多久便會睡過去。
後來也不知道幾覺之後,今天再翻開羊皮本時,就看見這一句話下邊多了一行字。
清晰有力:“不會。”
秦倦給溫山眠盛了水,旋即將手指落在他頸項間,感受著他動脈輕淺的躍動。
“要咬嗎?”溫山眠抬起眸來。
這幾天下來秦倦用餐的頻率很低,整整十天,攏共才兩次,每一次的血量還都很少。
這對他自然會有影響,就譬如現在,那昳麗的玫瑰紋已經漸漸從他肩胛處開出,逐漸漫上寬闊的胸膛,從微敞的襯衣下露出邊角,連脖頸側面都有弧度妖魅的暗紅色枝乾。
溫山眠同他狀態相似,那紋路也是順著肩膀一路攀爬。
不過或許是因為他眼下身體狀況太糟糕了,總之感覺不到玫瑰紋給他帶去什麽影響。
“不咬。”秦倦收了手,指腹在溫山眠的臉頰處碰了碰,把水遞過去:“喝了。”
溫山眠於是乖乖坐起一些,將水喝下。
這病到後期,他連這麽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難,因為酸脹的不再只是關節,連帶著肌肉也不能幸免。
和荊棘時代人類大多速度的死法比起來,這樣磨人的病症也算是頭一件了。
“先生,您看到島了嗎?”溫山眠喝完水後問。
他最近發現天空中的鳥兒變多了,會在淺水出沒的魚也變多了,他總覺得該是要看見島了的。
不過一連睡了兩天,都沒瞧見。
秦倦朝窗外瞥了眼,以人類目力來看:“沒有。”
溫山眠垂下握著水杯的手,那原本很有勁力的骨骼,如今卻變得格外消瘦病態起來。
對於秦倦的回答,他倒不沮喪,隻說:“您生氣了啊?”
秦倦垂眸:“沒有。”
只是關於溫山眠這一場病,他的感官比較奇怪。
小孩是他養大的,生病了,他去中心島找到醫生將溫山眠治好,這其實十分簡單,秦倦也能輕松辦到,連溫山眠的同意他都不需要征求。
只是小問題而已。
也就是說,他分明有很快的方法就能把這個小問題解決,可他卻願意陪溫山眠去等。
即便知道這樣下去溫山眠會不舒服,他看著心情也會變差。
可他也還是能耐下性子來陪他。
“對,您才在羊皮本上寫了不嫌棄。”溫山眠握著水杯笑道:“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秦倦反手將窗邊的椅子拉過來坐下,看了溫山眠一會,對他伸手:“過來,讓我抱會。”
溫山眠於是放下手裡的水杯,挪到先生懷裡去。
岔開腿像隻八爪魚。
病了之後的溫山眠每天就再不會穿便行衣了,也不系圍巾,身上本就不合身的衣服變得更松散,摸上去時也總能碰到骨頭。
這是秦倦最不喜歡的。
血族的體格本就偏硬,肌肉也比尋常人要硬實一些,所以他喜歡溫山眠身上柔軟的地方。
卻不想一病就成了現在這樣。
“麻煩精。”秦倦評價。
臉頰在先生肩膀處勉強堆出半個瘦肉包的溫山眠:“……不能這麽說。”
“怎麽?”
“您本來就沒說過喜歡我,還在我生病的時候這麽說,我會有脾氣的。”
溫山眠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像蚊子似的。
身體溫度倒是高到嚇人,已經到了讓秦倦不喜的程度。
但他卻並沒有將溫山眠推開,而是就這麽環抱住他,姿態松散到甚至沒讓溫山眠發現這一點。
“那你有一個我看看。”秦倦答。
溫山眠:“……”
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張嘴,在秦倦肩頸處那條筆直的線上一咬。
他這些時日病得厲害,要說唯一有點什麽好,就是對先生更依賴更親近了。
一口下來,秦倦也沒有逃,就這麽托著溫山眠的大腿,淡道:“我覺得你麻煩,也一直有在陪你等。必須得說出來你才知道?”
溫山眠不吭聲了,好半天,用袖口輕輕擦了擦先生的脖頸。
“你髒不髒啊?”秦倦蹙眉。
溫山眠:“……”
張大嘴,又口原位咬了下去。
但卻委實沒用什麽力,只是柔軟的唇瓣在上邊輕輕搭著,因為內心暖得厲害。
他知道先生性格有惡劣的一面,卻一直願意包容退讓。
而如今先生也知道了他性格裡執拗的一部分,同樣選擇了陪他。
前路浩蕩,溫山眠當然不是故意想生病的,他內心也想好。
但不能通過先生。
人同血族不同,不是生來神力,所有的生存能力都是由經驗積累下來的。
很多事情經歷了和沒有經歷,天然便不同。
就好像他有足夠的能力狩獵血族,便有那個膽量登山,可光頭喬尼卻不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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