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具都是完好無損,因為他們本就是自願赴死,安然閉目。
他們之間有的死後都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可以想象他們生前是如何的恩愛。
有的是好幾具大小不一的同種白骨都湊在一起,他們可能生前就是親密的一家人。
難以想象他們是抱著何等心態去赴死的。
看著身旁的親人,愛人,朋友,一起等待即將到來的死亡,又是何等淒涼的心情。
有多少人所求就是為了保護身邊親友,而他們卻主動選擇了一齊赴死。
明明他們有機會活下去的。
卻為了大義,為了天下,而情願貢獻出自身一份力量。
如此的悲涼壯闊,令人肅然起敬。
而他們呢?
他們做了什麽?
捕殺遺族後代,仇視他們,敵視他們,捕殺他們,將他們的先輩視作自私冷漠的小人,隻管自己躲起來長生,為此恨透了他們。
而且還以此為榮。
甚至用他們的血三番兩次去試圖開啟外面的禁製,用盡了一切方法想進入這方神秘的天地,想得長生,想要成仙,以為這裡是一方福地。
多麽可笑。
多麽可憐。
多麽自以為是。
眾人怔怔地聽著,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柳千葉喃喃道:“原來……竟是如此嗎……”
紫劍吸了口氣,眼眶一片通紅,“好慘,真的好慘,這些前輩……嗚嗚……”
孔維“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二話不說就對著這滿地屍骨磕起了頭,一邊嗑一邊嘀嘀咕咕,“我滴個乖乖,這也太偉大了……我滴個乖乖……向諸位前輩致敬,我滴個乖乖,你們是這個世界的英雄……”
婁玉仙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臉不可置信,“我們都幹了什麽……我們都幹了什麽啊……”
人們斷斷續續從晃神之中回過神來,一時間整個情緒都崩潰了,比之剛進入這方世界時有過之無不及。
“我殺過好幾個遺族,我殺他們的時候他們還向我求饒,但我此生最恨遺族,還以此為榮……天呐!天……我……我……”
“我沒殺過,但我的好友被我發現是遺族身份,我恨他的欺瞞,便將他賣入了大宗門裡……老天!我幹了什麽!?”
“之前……之前要以萬數遺族之血開啟磐月神宮時,我也是讚成的,我……我竟然該死的讚成了!”
“這不是真的……是不是明尊騙我?這上面的石碑不是這樣寫的,明明遺族就是該被我們敵視的!”
“我情願他是騙我,但又如何解釋這滿地屍骨,那法則之種?你看看金灼厭和臨雲,他們應該是自己看了石碑,他們現在又是如何?”
“我救助過不少遺族,為此還被很多人敵視,如今我終於可以仰起頭做人了!”
“我之前救過一個遺族,為此自責了很多天,但現在我很慶幸當時的選擇!我為此而自豪!”
“但那碑文所說禁製不能破又是怎麽回事?它是在保護法則之種?”
“可法則之種不是好好的嗎?”
“這……這……”
“瘋了……都瘋了……這世界是怎麽了?一定是幻覺,我從進入磐月神宮就進入了幻覺!好個磐月神宮,不愧是磐月神宮,這幻覺我都破不了了!”
“啊啊啊啊假的!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有人半哭半笑,有人半瘋半嚎,瘋癲如魔,混亂如魔,這一刻的他們與其說是修士,更像是厲鬼。
但其中更有人挺直了腰杆,從之前的受人唾棄變成了如今的揚眉吐氣。
眾生百態,不外如是。
直至一聲怒吼聲突然響起。
“都閉嘴!”
混亂的聲音有一刻的靜止。
所有人都看向出聲的人。
是食鐵獸。
他巨大的身體立在那裡,身後是一眾同樣眼眶通紅淚流滿面的遺族。
他吸了口氣,,毛茸茸的熊掌笨拙地一抹眼角的淚水,聲音沙啞但又擲地有聲。
“我們這些苦主還沒瘋,憑什麽輪到你們來瘋?”
他環視所有人一圈,尖銳的獠牙輕輕一齜,冷笑道:“論哭,也該是我們哭,這裡是我們先輩的遺骨,我們在此祭奠他們,你們之前做了什麽,我們待會再算帳,但如果你們要發瘋,就他媽滾出去這裡再瘋!這裡是亡魂安息之地,不歡迎任何瘋子進來!”
所有人都怔怔地聽著他在那髒話連篇大吼大叫,要是往日裡早便一窩蜂地開始嗆他,但此時此刻,此情此地,他們都安靜了。
詭異地安靜。
的確,沒有苦主還沒發話,劊子手先大喊大叫替苦主冤屈的道理。
卻突然一聲嘶啞的笑聲響了起來。
“瘋子……哈哈哈哈哈……”
金灼厭躺在坑底瘋癲大笑,“誰看了這石碑能不瘋啊?誰啊?啊?我就不信你們這些人手裡沒幾個遺族的命,想想你們之前是怎麽對待遺族的,想想你們唾棄仇視他們的模樣,現在卻反過來告訴你們,該被唾棄該被仇視的是我們,是我們?”
他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哈哈哈哈哈你們說好不好笑?好不好笑,啊?哈哈哈……”
食鐵獸正要暴躁出聲,謝危忽而一抬手阻止了他。
他漫步走到坑邊,看著坑底半是瘋癲的人,眼眸說不出的冰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