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間咳了一下,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強忍著喉頭的不適,努力往後挪動身體。
白衣在泥土上摩擦出灰色。
立在溪旁的人回過了頭,黑衣黑發,臉龐蒼白。
穆雲間避開視線,眼珠慌亂地亂轉著。
蕭欽時定是覺得掐死太便宜他了,所以才會放過他。他接下來要怎麽對他……紫衣大哥,早知道不該來找他的……
穆雲間瑟縮著,實在忍不住了才發出沙啞的咳嗽,隻一聲,便立刻停下。
“君公子。”蕭欽時開口,聲音有些低啞:“方才是我冒犯了。”
穆雲間;“……?”
他一臉茫然,沒反應過來。
“方才我犯了癔症,把你認成了太子妃。”蕭欽時道:“你說的對,你是男子,不可能是我的太子妃,我應該去別處找找,蘄州,南城,白韶山……呵呵。”
穆雲間還是呆呆的,沒弄懂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但蕭欽時的情緒太平靜,平靜的有些詭異,話尾的笑聲也有些意味不明。
穆雲間說不出話,只能靜觀其變。
蕭欽時上前,穆雲間猛地再次後退,泛紅的眼眶裡,剔透的眼珠無聲地顫動著。
恐懼之情溢於言表。
他身後便是石頭,已經無法再退,雙腿都蜷了起來,白衣之上,灰塵更盛。
像被嚇壞了的兔子。
蕭欽時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穆雲間下意識張嘴,想要說話:“……”
我錯了。
對不起。
他想求饒。
但嗓子啞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的臉貼在石頭上,手指摳在上面,眼淚洶湧而出。
如果非要死的話,他想要一個乾淨利落的死法。
而不是被做成人棍。
他此刻滿心皆是後悔,他就不該出來找蕭欽時。
他以為蕭欽時真的放棄了從他身上尋找太子妃,可蕭欽時哪裡有那麽傻,他為什麽會覺得,三年之後,蕭欽時還是那麽傻……
最傻的是穆雲間。
可穆雲間卻沒有犯傻的資本。
只是一次,他的命運就要完全被改寫。
聽說人彘要先把手掌和腳掌截去,使其不能走路,然後要被挖去雙眼,使其失去光明,還要剃掉眉毛和頭髮,用暗藥使其不再生長,然後再割掉舌頭,扎聾耳朵,丟在糞坑裡,沒有手掌和腳掌的人無法再站起來,但味覺和嗅覺卻還存在,永遠都只能像豬一樣在惡臭的糞坑裡拱來拱去……
這一刻,未來命運真實地呈現在了眼前,穆雲間忽然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他心裡一片冰涼,當即就想拿頭去撞石頭。
卻忽聞身邊人開口:“對不起。”
穆雲間:“?”
“君公子可以放心。”蕭欽時在他面前蹲下,取來旁邊的木棍遞給他,道:“最多三日,我就會離開關州。”
穆雲間:“……呃。”
他被蕭欽時托起手臂扶起,卻忽然又是一陣腿軟,跌坐下去。
他:“……”
為什麽我還沒有死。
他全身都癱軟如泥,脖子上的疼痛時刻提醒著他,穆雲間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
蕭欽時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嚇成這樣。
他看著大氣兒都不敢喘的穆雲間,慢慢重新蹲下來,輕輕把他抱了起來。
穆雲間:“嗯……”
他恐懼地看了蕭欽時一眼,聽他道:“今日是我之過,我送公子下山吧。”
穆雲間的腦子像是有一團蒼蠅在嗡嗡叫。
蕭欽時喊他君公子……蕭欽時還說,最多三日,就會離開關州。
……為什麽?
他已經抓到他了,為什麽不殺了他。
還叫他君公子?
不,這肯定是計策。蕭欽時折磨人得手段多得很,不能隨便相信。
蕭欽時抱著他穿過冬日枯黃的樹林,腳踩在微微深陷的腐葉,垂眸望向懷中之人。
穆雲間即便被抱著,也是一副倉皇不安的樣子,他雙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正在扣著指甲,原本圓潤的指甲隱約被摳出血絲。
“君子陶。”
穆雲間並未聽清他說什麽,但蕭欽時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他便條件反射地仰起頭來,表情怯懦而乖順。
摳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蕭欽時道:“我確實是認錯了人,今日才會害你至此。”
穆雲間睫毛一動不動,還在乖乖聽他講話。
“以後不會了。”蕭欽時道:“你既然是君子陶,我便再也不會糾纏你,也不會再傷害你。”
穆雲間:“……”
發不出聲音。
不過就算能發出聲音,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蕭欽時一路把他送到了小院門口,穆雲間自己扶著牆站穩,還在乖乖看他,一副等待吩咐的樣子。
“……”蕭欽時張了張嘴,慢慢道:“我會命人送來傷藥,你進去吧。”
穆雲間沒有動。
蕭欽時頓了頓,道:“那我先走了。”
穆雲間還是沒有動,只是幾乎瞧不見一般,點了下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