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萬般景色,在他看來卻只是石頭與水與木;世上有萬種美人,於他來說,卻能從皮看入骨,隻覺得剁碎了之後,也不過如兄長一般是一團爛肉。
但穆雲間不一樣。
第一眼見到他,他隻覺得這人的皮囊尤其的好看,他想象了一番將他剁碎之後的樣子,或者將他白嫩的皮肉從身上一刀一刀剮去的樣子。
他想他應該會哭,會鬧,會逐漸呆滯麻木,然後抽搐著,只剩下一具枯骨。
那是他第一次無比具象地可以想象出,一個人從美好到被毀滅的樣子。
穆雲間與旁人其實沒有什麽不同,他不過就是比別人好看了點,比別人多了一點美好,畢竟旁人他都是一眼看到毀滅。
他覺得很有意思。
他喜歡盯著他看,想象著他美麗的皮囊腐爛凋零,從骨頭上脫落的樣子。某個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一朵花從盛開到枯萎是怎樣一種變化;也逐漸明白了,一座山的從盛冬到濃春,是怎樣一種更迭。
他所看到的世界,不再只有毀滅的模樣。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掠奪他,想要在他最美好的時候佔有他。
仿佛這樣,他就可以擁有更多的美好,以此將那些不好的東西通通擠出夢魘。
他最愛他的時候,是他將他推下懸崖之後。
最恨他的時候,也是他將他推下懸崖之後。
那個時候,他反覆地看到鮮活與死亡,怒放與凋零,他時常自己在笑,然後又忽然大哭了起來。
他本能地追逐著他,不擇手段地也想要留住他,他想永遠擁有他。
沒有為什麽。
就是單純的本能罷了。
一股與生俱來的,想要融入世界,感受一切的本能。
穆雲間就像是他連接整個世界的紐帶。
僅此而已。
……他就是喜歡他。
就算穆雲間帶給他的難過多於開心,他也還是喜歡他。
穆雲間很快睡了過去,這一夜,他沒有再感受到任何打攪。
他白日裡睡得多,晚上便睡得少,睜開眼睛的時候,蕭欽時還在睡。
他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從床上下來,地上的蕭欽時便立刻睜開了眼睛。
他一睜眼就是很警醒的狀態,直直盯著穆雲間,張嘴想說什麽,又立刻閉上了。
穆雲間一笑,道:“想問什麽就問。”
蕭欽時陰陽怪氣:“我若問了,你又要說我沒有給你空間。”
穆雲間白他一眼,道:“我方才是在試探你,如今看來你過關了。”
他拉開大門,走向甲板。蕭欽時默默坐了起來,在跟出去與不跟出之間權衡了一陣。
最終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此刻接近凌晨,穆雲間披著長發,懶懶靠在甲板的護欄上,遙遙望著北方星辰。
蕭欽時靠在船艙內,遠遠地望著他。
江風把他的頭髮吹了起來,衣擺也在護欄前翻動。
前方是一覽無余的江景與靜靜匍匐在遠處的山影。他身段風流,腰肢細細。在這寂靜的深夜,圓月之下,仿佛要飛升而去。
穆雲間忽然回頭,看向了他,眼眸柔和中染著一抹無奈:“那麽遠幹什麽。”
“是你說要與你保持出適當的距離。”
那你倒是別跟出來啊。
穆雲間心裡一軟,道:“過來。”
是試探還是真的,蕭欽時不確定,也就沒有動。
“這不是釣魚執法,是真的讓你過來。”
蕭欽時慢吞吞地走了過去,來到護欄前,與他保持出了一臂的距離。
比起差點被趕去隔壁房間睡,這種距離讓他相對滿意。
穆雲間也很滿意,他低頭看了一眼船下的江水,幽深一片,仿佛能將人吸進去一樣。
“其實那個地方不是天外,那叫現代。”
蕭欽時看向他。
穆雲間眨了眨眼睛,道:“那裡之所以聽上去像是神仙的國度一樣,是因為我們集結了許多古代……就是如今這個時代一直追溯到幾千年後,這群人的想象與智慧,我們與海外建交,不同的文化之間碰撞出更多鮮明的火花,也是我們之所以可以發展成那樣的主要原因。”
他問蕭欽時:“你父皇與你說過麽?”
蕭欽時搖了搖頭,道:“他說那是可望不可即之地。”
“對於如今來說,確實如此。”穆雲間附和道:“但那裡的人也並非都是神仙,我們與你們一樣,都是普通人……甚至,因為科技的進步,我們比你們現在的人還要脆弱許多,我們也不會武功,沒有內力,若是墜崖,基本九死一生。”
“你的意思是,你和父皇其實都是從幾千年之後過來的?”
“可以這麽說,但又不太一樣。”穆雲間想說什麽,又吞了下去,轉移話題道:“其實我沒有父母。”
蕭欽時立刻來看他。
“我十歲那年,爸媽……就是父親和母親,遇到了墜機事故,飛機是你父皇跟你們說的,可以在天空中飛行的鋼鐵大鳥,這是我們那個年代裡非常方便,但也相對比較危險的交通工具,一旦墜機,就很難會有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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