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站在他身前,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繼續站在那裡,手裡的法杖愈發沉重。
細小的雨滴打在地上發出沙沙聲,除此之外周圍一片寂靜。
格裡諾用了很久,都沒能穩下情緒——面對林恩時,每次一想到這些,他都很難穩下情緒。
而在對林恩說了一切後,他放棄了。
“林恩·諾克斯,”格裡諾的聲音發梗,“我其實真的很羨慕你……”
“你能夠什麽都不知道……這些事情與你無關,你以後也能過正常的生活……”
“我去過伊利亞新城,那裡很漂亮,還有紀念舊伊利亞的博物館和廣場,比……比之前的伊利亞要更大更繁華。”
格裡諾斷斷續續地說著,在林恩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角偷偷潮濕泛紅:“我之前曾經想過,伊利亞新城這麽大,有這麽多的人口,是不是說明魔力風暴對伊利亞的影響並不那麽嚴重,但……”
“但見到伊利亞之後,”他說,“……我想的根本就是錯的。”
伊利亞新城比舊伊利亞更加繁華。可在林恩的世界,沒有遭遇魔力風暴的伊利亞,在一百八十年的發展後,是遠比伊利亞新城還要現代和強大的城市。
那裡有超過一千萬人口,傳送陣鋪滿了每個路口和街道,無數高樓的玻璃幕牆熠熠反光。
就連伊利亞核心也更加漂亮。新的法陣解決了原本被人詬病的缺點,它就像是世間的珍寶,停在伊利亞為它專門營造的港灣。
當看到這一切,看到林恩·諾克斯時,他感到難以抑製的豔羨……與嫉妒。
他沒有辦法不感到嫉妒。
同樣是從風暴湖裡走出來,同樣被冤枉,為什麽林恩就可以在停滯魔法裡無知無覺地過一百多年?
為什麽他要經歷那些逃亡中的夜晚和絕望,深夜難以入睡,舔舐自己的傷口;為什麽是他吸收了岩層之血,斷掉法杖,再也不能使用法術;為什麽是他被波蒙特逼到角落,昔日和藹的師長對他再沒有曾經的關照和友善。
為什麽是他面對著席卷伊利亞的魔力風暴,在滿屋人的質問下無助又茫然;為什麽是他要背負著這些,是他導致了伊利亞的覆滅。
這些東西都太沉重了。
明明在三年之前,他還和林恩一樣,還是個在法師學院裡學習的學生。
“林恩·諾克斯,”格裡諾又說,“……我真的很羨慕你,不過我也……有點想通了。”
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時間,看到林恩時,他根本控制不住他的情緒,壓不住的嫉妒讓他憤恨惱怒。
可時間長了,卻也不得不接受這一切,不得不去學著接受與釋然。
林恩是另一個他,是沒有遭受過這一切的他的樣子,這是他本來應當有、也該有的樣子。
“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格裡諾長長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向林恩,“我希望你能一直這樣下去。”
林恩一直在聽著,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格裡諾一直堅持著要回到另一個世界。
待在這裡,看著伊利亞和林恩,對格裡諾來說,完全是一場比魔力風暴和失序區更可怕的夢魘。
因為這裡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除了他經歷過的那些外,事情還可以是什麽樣子的,還可以有多美好。
那是格裡諾永遠無法觸及的另一種可能性。
兩個人一高一低地對視著,黑色眼睛裡反映出亮光,就像漆黑天幕裡的明星與大海中的白色波浪。
終於,格裡諾很淡地笑了笑:“現在‘067事件’已經真相大白,真正該怪的是奧爾什丁和盧卡斯,伊利亞不會再為難你。”
“你也該放我回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會幫你想辦法回去,”林恩的聲音比往常沉一些,他沒有辦法拒絕格裡諾,“但……如果盧卡斯說的是真的呢?”
盧卡斯說岩層之血與失序區和魔力風暴無關。
他加快了語速,生怕格裡諾來不及聽一般:“如果岩層之血並不是關鍵,是因為其他的東西,所以魔力風暴才……”
格裡諾擺了擺手,沒讓林恩說下去。
他顯得很疲憊:“我也不知道,但這些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你不需要擔心這些。”
“回到我的世界後,我會試著去查清楚。”
格裡諾不再試圖回避:“如果沒有盧卡斯說的這句話,那伊利亞覆滅與否的差別就在於你我。在今天之前,我都是這麽認為的。”
“但他說了……”格裡諾頓了頓,露出一個有些艱難的笑容,“那我就相信他的話,我會去查清楚。”
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有一絲可能性伊利亞不是因為他而覆滅,他就會去查清楚。
這副擔子太重了,他不想背,也不願意背。
在遇到林恩長久的絕望後,盧卡斯的話突然在黑夜中點燃了一簇火焰。
這簇火焰虛幻又遙遠,但對在黑夜裡的人來說,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到達的地方。
“希望是真的吧,”格裡諾說,“我回去之後看看,既然這個世界的奧爾什丁有墜落星輝,那我的世界裡大概率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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