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洛臻哭笑不得,輕輕搖頭:“胡鬧。”
這些日子,宋洛臻令屬下們幫平城老百姓們盡快修複房屋,老百姓們感謝父母官的關照,各個攢著一股勁兒恢復如常的生活,雖經歷了一場地動浩劫,且下著綿綿不絕的雨絲,溫玉白卻見沿途都是熱火朝天的,原縈繞在心口的憂愁恐懼也一掃而空。
兩人一鳥在一處用了晚飯,溫玉白匆匆回了“倚雪”忙碌起來。
他屋子裡也放了不少藥材,便根據宋洛臻的脈象抓藥,又親手煎藥。
小火爐慢慢煎熬,廊下雨聲嘩嘩,宛如坐在海邊,聽潮汐卷上岸邊。
等湯藥煎好,溫玉白才順著相連的步廊去找宋洛臻。
他應是剛沐浴完,穿著薄紗的淡豆綠色寢袍,這素淨的色調更顯出他膚色的白曜。
他慵懶閑散的坐在長幾邊,一手撐頭,一手隨意地翻閱著書卷,溫玉白盯著他修長如玉的脖子,和袍子未曾掩住的一抹鎖骨,又趕緊移開視線,小聲說:“我給你熬了藥,對你身上的頑疾有效果的。你放心,不苦,你每天早晚喝兩次,我估摸著,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準能好起來。”
和已經更衣的男子獨處不妥,溫玉白頂著宋洛臻的目光,將那一碗藥放在幾上,剛要走,又頓足,從荷包裡取出兩塊櫻草糖。
“你要是嫌苦,就在舌底含一顆糖罷!”
說完,溫玉白便揮揮袖子跑遠了。
宋洛臻啞然,修秀的眉眼盯著嫋嫋白煙的湯藥,愣怔片刻,他伸出手,竟真的先將那顆糖放進了嘴裡。
清甜而不膩,夾雜著花香,一切都搭得剛剛好。
旋即,他端起藥碗,起身走到廊下,隔著重重的雨幕,手腕傾斜,就要將一整碗藥倒在海棠樹根上。
“不可!”
說時遲那時快,溫玉白從廊柱後竄了出來,一把抱住了宋洛臻的手臂。
他痛心疾首:“我生怕你諱疾忌醫,沒想到你竟這樣怕苦!?”
宋洛臻一動不動,側目看他,那居高臨下的姿態使他的眉眼也縹緲起來。
“況且,把藥澆在海棠花上,海棠花也會死的。”
“好,我換個地方。”
溫玉白急了,跺腳追上去,“你到底為何不願喝藥?我先喝一口給你看看成不成啊?你別怕啊!”
他一副哄孩子的口吻,宋洛臻凜然的神色微微松動,終於說:“我喝了藥,治好了病,那人又要惦記著給我下毒。迂回反覆、無休無止,想來也沒意思。”
第62章
溫玉白沉默片刻, 怒了。
“別人給你下毒,你就任憑這個人下毒害你?甚至於你不忍心這人麻煩,還要長久的保留你的毒?”
憤怒的火苗子在他明亮的眼睛裡竄動, 就像兩把飛快搖動的小旗幟。宋洛臻看著他氣憤不已的模樣,唇角突然微微一勾。
“哈?你還笑?”溫玉白指著他繼續控訴:“我擔心你的樣子很可笑嗎?”
宋容戚果斷否決:“不, 我沒笑。”
“你明明有!”溫玉白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眸子裡閃過悲傷。該不會,給他下毒的是他曾經的愛人吧?
就像小說裡描寫的那樣, 白月光斟的哪怕是毒酒,也會面不改色的一飲而盡?
溫玉白陡然像被抽空了一般泄氣, 他搖頭說:“或許對你來說,下毒的人十分重要,你甚至可以將性命交托到她的雙手上……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攔阻得了一次,也攔阻不了一輩子。
他其實在慢性尋死, 他似乎……該尊重他的個人決定。
但他還是很生氣, 吞了火藥一樣胸口悶窒不已,還有最後一絲理智維系著不說出難聽的話,宋洛臻全程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眸光深邃,漸漸化為溫柔。
“是我母親。”
“我只是想說,你都活這麽大的人了,就這麽白白死了,平城的百姓都會舍不得你……”話說到一半陡然停下, 溫玉白遲疑地看著宋洛臻。
他雲淡風輕的微笑著, 這一次笑意更深, 無法抵賴。
“你說……你母親的意思……”溫玉白難以想象, 懷疑自己聽錯了。“如果我理解錯了, 錯的荒唐你不要怪我,是……”
宋洛臻乾脆利落的接下他的話:“我中過兩次毒,都是我母親下的毒。”
宋洛臻仿佛將他藏在心底的黑匣子打開,最黑暗的東西一一傾瀉到了他面頰上。
夜色溫柔,金色的月呈半圓形,清輝照在雨後更顯嬌豔的海棠花上,風偶爾吹過,護花鈴叮咚輕響。
放回幾案上的藥已經徹底冷了,烏濃的藥汁像是沉寂的黑洞,溫玉白跪坐在錦墊上,一直沉思不語。隨著他的思緒,面色越發的凝重。
他想到自己雖是孤兒,但院長對他十分照顧,沒有血緣關系的長輩亦能如此親厚,更何況是生生父母。
“你有沒有查過,她真是你生母?”
案上飄忽的火光照亮了少年無暇皎潔的臉孔,他臉上寫滿了震驚、傷心、疑惑、憂慮。
宋洛臻整個人陡然輕松了一些,那沉甸甸的黑匣子裡的東西少了。
“是我的生母沒錯。”
暗黑的簾幕扯開一角,明亮的光線照進來,就像徘徊在他雪色臉頰上的光。
“我父親仍在位為帝時,曾有正妻懿惠皇后。帝後隻相處了短短二十日,懿惠皇后便猝然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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