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他一時沒想好怎說,便做了個手勢比劃,“是這樣的關系?”
溫益然瞥了一眼房門,他知道風如故就在門外,想到他方才奮不顧身回護自己的樣子,溫益然心口湧上一股暖流。
他鄭重其事地點頭,說:“是。”
如同為風如故正明身份一般,溫益然沉聲補了一句:“父母慘死,原是咱們此生最大的傷痛。但他們已駕鶴西去,不必親眼見我做下的荒唐事,我心中——確實松了一口氣。我必然不惜此身,為父母報仇雪恨,以彌補我不能傳承溫氏血脈的罪責。”
溫玉白垂著頭,輕輕問:“大哥你的意思是,你認定了風如故,要和他終老此生,並不預備娶妻生子,是麽?”
溫益然點點頭。
見溫益然承認得坦蕩直接,溫玉白竟有些愧疚自責了。
在殷朝,龍陽之好難登大雅之堂,貴族們固然可以有美人孌童為伴,但於明面上,仍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妻子夫郎,延續血脈,不誤正事。
若有人糊塗心腸,竟鬼迷心竅的要和所愛的男人比翼雙飛,不再婚配,這是大逆不道、極荒唐的行事。
親近者會勸阻他們,而關系疏遠者則會指指點點、私下議論。
最近卜卦佔星極為靈驗,溫玉白免不了想到關於“言咒”的說法,有些話說的多了,會招來外應。
溫益然走上這條遠比常人崎嶇嶙峋的路,該不會有他口無遮攔、到處說自己有龍陽之好的原因罷?雖然事實的確如此,可如今自個兒是小哥兒身份,於明面上,大可光明正大愛慕男子。可溫益然不是,風如故也不是。
溫玉白胡思亂想著,他很敬佩溫益然不顧世俗眼光,和風如故比翼雙飛,哪怕現代社會,他喜歡男人也不如溫益然這般磊落。可他心裡就是莫名的愧疚。
溫益然不知道他的心事,見他垂著頭,煞白的臉顯出幾分痛楚,他心中也和油煎般難過。
溫益然來回踱了幾步,半蹲在溫玉白面前解釋:“若不是風如故,我恐怕已經死了。”
從金陵到西南郡,一路何止千裡之遙。溫益然是溫之航的血脈親人,他原該和溫之航一起問斬,血濺刑場,誰也不知為何,聖旨下來,竟開恩賜溫益然發配西南邊疆。他並非小哥兒,若是僥幸活下來後患無窮,在溫之航一案中出了大力的官僚們都有些心驚難寐,怕斬草不除根,他朝溫益然回來報仇,他們都要人頭落地。
溫益然分明記得,這些人裡頭,有些過去是很巴結父親的,有些則受過父親的蔭庇。如今他們翻臉成仇,在流放的路上給溫益然不少苦頭吃。
他再怎麽勤練三伏、冬練三九,到底是相府公子,錦衣玉食養大的,哪裡受過這樣的苦頭。
中間好幾次,溫益然已經重病倒在茅草堆裡,通身還戴著沉重的枷銬,他燒的人事不知,隱約聽見那些兵卒們說,最好還是不要動手殺人,就順其自然好了。
呵,他們想順其自然?
他偏不能讓他們如願!
溫益然燒的臉上身上一絲肉都沒了,顴骨通紅,眼珠子泛著鬼魅一樣的光,但他還是掙扎著好了起來。
這群兵卒眼看著西南郡就在眼前,到了地方將人犯交接,他們就插不了手了。
夜裡溫益然裝睡,將他們私下商議的話聽的一清二楚,知道翻過藍寶山他若還不死,他們便要動手。
到時候將他屍首往山裡頭一埋,和朝廷交代他生疫症死了,誰也沒閑心來翻查他的屍首。
押送溫益然的兵卒都是真上過戰場的,他平時裡悄悄觀察這幾人走路形狀,腰上挎的佩劍,那皮質的劍鞘上縱橫交錯劃了許多正字,這是靠人頭得軍功的軍中人習慣,免得忘了自個兒到底斬殺了多少敵首。
溫益然知道自己的功夫,未必能勝過真上過戰場的兵卒合圍,但他總要想出脫身法子,心裡焦躁,突聽見前面傳來人聲,驚起了一行飛鳥。
那是溫益然第一次見到風如故,他被三個兄長挾持著進山,於無人煙處摔進泥坑裡。
“你們毀我母親的名譽,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足上受傷,仍不屈憤怒地昂起頭,一字一字說:“從今日起,我再也不把你們當我兄長,你們害死我娘親,讓我爹死不瞑目,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溫益然見一個穿藏藍團字花袍的男人面上驟起猙獰之色,冷笑說:“你不放過我們?哼,你說錯了,是我們不會放過你!”
他說著,折了一根棍子,狠狠的朝風如故身上腿上抽打過去。
“動手啊,老三!”
風如故一開始還掙扎反抗,但他蒼白單弱,絕非兩個成年男人的對手,頃刻間被打得頭破血流。
押送溫益然的兵卒們只是袖手旁觀,甚至原地坐下歇息。
“等他們打完,咱們再走,不必多生事端。”
溫益然手戴著枷,但仍舊能小幅度的移動,他自身難保,本不想多看,但風如故被打得血流滿面,依舊抬眼盯著兄長的樣子,那雙掛著血的淒涼眸光,不能不讓溫益然動容。
“大哥。”打得風如故俯身喘氣,再無還手之力時,三兄弟中的老二將棍子塞到老大手中。
這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直沒動手。
“頭上這一棍,你來!”老二憨笑。
眼看著男人抬手,一棍之下風如故頭骨碎裂,就要命喪當場,溫益然終於扣住了手裡藏著的石頭,朝那人脈門處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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