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學堂環境清幽,剛到門口,兄弟倆便聽到一陣接一陣的讀書聲,溫承允的大眼睛都亮了。
哥哥為了養活自己每天操勞,他一個人呆著的時間長,特別想和年紀差不多的學伴一塊玩耍。
跨進一尺來高的門檻,教書先生已經聽見響動,示意學生們不可停下,微弓著背慢慢走了過來。
溫玉白打聽過,這位夫子姓賀,年少時曾有神童之稱,八歲便考中了秀才。他爹娘傾盡全力栽培賀夫子,巴望著他連中三元光耀門楣。從此後,賀夫子一頭扎進經史子集裡,拿出了皓首窮經的精神,可惜天不從人願,他於科考上再無進益。
賀夫子穿著件袖口綻棉花的破棉袍,早衰的鬢角白發斑斑,儼然是個窮儒。
他上下打量兄弟倆一番,交割了束脩,賀夫子點點頭,便要帶著溫承允去上課。
“賀夫子且慢,請問您的學堂上如今都在教些什麽?”
賀夫子道:“自然是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這倒是極難得。還沒等溫玉白高興,賀夫子便繼續說:“令弟年紀尚小,自然是《千字經》開蒙,再學四書五經。”
賀夫子自覺回答得周全妥帖,示意溫承允跟上,小家夥剛邁開小短腿,溫玉白便追問:“沒別的了?”
賀夫子兩眼一瞪,實在不明所以,“把這些聖賢書都讀懂讀透,明白如何破題、承題都得十多年時間,更勿論寫出錦繡文章,須全神貫注,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先賢之書,你還想學些什麽?”
溫玉白微微歎氣。
賀夫子說話神態,顯然對聖賢書、科舉路推崇至極。但是,科考三年一次,一次才取進士三百人,遠比後世考大學、考研難得多!
這城西住的都是貧民百姓,學到三四十歲,學了一肚子僵化的文章,卻沒有一技之長,如賀夫子一般開學堂勉強糊口已算運氣,還有大批鬱鬱不得志的,連一碗飽飯都掙不到!
溫玉白到底是圖書管理員,看過的書自然數不勝數,他曾看過一本立體教科書,是根據《九章算經》而來,設計成孩童易於理解的數學題,寓教於樂,詼諧有趣。
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溫玉白想,今日回去之後他便將記得的內容撰寫下來,交給賀夫子,讓他在教聖賢書之余,還能讓孩子們多學些其他手藝。
溫玉白跟著賀夫子走進學堂,見他和學生們所用的紙張都是最便宜的仿紙。這種紙三十文錢一刀,通常是點心店和藥材鋪用來包東西的,沁水易化。
想來,賀夫子是用不起雪白韌密,勻薄纖嚴的雪浪紙。
溫玉白從小生活在福利院,雖說不缺吃穿,但大多都是些別人用的舊物,他幼時也奢求過新衣服,新課本。
城西學堂的孩子和他幼時差不了多少,更何況溫承允也在裡頭,看著這些孩子,溫玉白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回藥鋪的路上,溫玉白買了一些製紙材料,回去之後便用大甕蒸得軟爛,挑去雜質,加上石灰漿塗,接下來只需等待石灰和原材料反應即可。
春琳城春天來的晚,滿城人家都已經關門閉戶,許長生采買藥材還沒回來,春鵲早已燉好回鍋肉,香氣四溢。
溫玉白急急跑回鋪子準備關門,卻瞥見風雪中有人持傘而來。
依舊是黑衣黑袍,大氅被風刮得卷起,油紙傘下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比雪色更沉冷。
“小白,你磨蹭什麽,快點啊?”春鵲走了過來,看到男人寒冷冬日裡如雪似蓮的臉,頓時呆了呆。
“好俊啊!”春鵲喃喃,視線在溫玉白和男人之間來回掃蕩,原來除了小哥兒,其他男色亦可傾國!
男人點漆般的雙目一掠,看向溫玉白,“小哥,閉店再來叨擾,實在抱歉。”
溫玉白被他昳麗的容色驚擾,也微一晃神,緩過神來,連忙擺手,“無事無事,客官太過客氣,生病哪能挑時辰,這回你需要什麽藥材?”
“仍是治療外傷的藥材,可有比金瘡藥更加有效的?”
溫玉白一怔,“離你買金瘡藥已過三日,難道病人還沒好嗎?”
溫玉白之前看過不少關於中醫的書籍,如今在藥鋪當夥計也積累不少經驗,算是半個大夫。
“病人若還沒好,莫非是傷口已經化膿,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男子容色穠麗,卻被一股子書卷氣壓住,顯得清貴過人。他微微頷首:“小哥猜的不錯,病人如今昏迷不醒,我十分憂慮,但風雪阻人,倉促難尋名醫。”
溫玉白猶豫片刻,承他金錁子的情,轉身取來藥箱和棉披風,叮囑春鵲幾句,走到男人跟前,“若是客官不嫌棄,我隨你去看看病人可好?”
男人微微頷首,“有勞小哥。”
夜裡風緊,溫玉白一出門便被吹得兩腮冰涼,他沒帶傘,只能躲在男人身後。
男人一直往北走,這一片臨近城門,溫玉白記得藥鋪掌櫃許長生說過,北狄人入城一次,北面便遭殃一回,長此以往,大部分的居民都搬離了。
難怪除了雪落地的簌簌聲,竟是死寂一片。
溫玉白正胡思亂想,男人突然停住腳,轉身遞給他一條黑色長巾。
“勞駕。”
蒙眼被帶走,溫玉白過去只在罪案電視劇裡見過,受傷的究竟是誰?真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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