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征把事情說了一遍,宋洛臻又下樓,給尹老爹打開門,讓他在沒對口供的情況下把事情說了一遍。
兩人所述基本一致,印證了尹征的話全是事實。宋洛臻便明白為何雍城如今大不如前。
本地人都被薅了一遍財產,窮的窮,更慘的甚至於家破人亡。路過的客商也被雁過拔毛,多拔幾次,毛都禿嚕了,也沒多的銀錢供老爺們反覆搜刮。
原本連接西南郡和郡外小國到中原的交通要道,如今竟凋敝至此。
“這個衛旭真奇怪。”溫玉白皺起眉毛:“他好色便好色罷,為何送給他的美人都會不見了?難道他還喜歡吃人不成?”
他這個猜測,嚇得尹征渾身一顫、寒毛直豎,偌大一個壯漢,眼淚差點又被嚇下來。
溫玉白沒想到他如此脆弱,忙安慰:“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害怕!”
他見尹征依舊冷汗涔涔,尹老爹也在一旁縮著淌眼抹淚的,心裡頭怪不是滋味,突然靈機一動,對宋洛臻說:“他們這主意其實不錯,不如我們將計就計,就讓尹征把我送給衛旭,你在一旁悄悄查看,看看他到底弄美人回去做什麽,那些美人被他藏在何處?”
他倒不是多同情尹征,只是憐惜老人家,又看尹老爹一身衣裳整潔,邊角的針線細密整齊,雖沒見過玉馨兒,從她留下來的物件上便能察覺,她是個靈秀姑娘。
宋洛臻掃他一眼,斷然拒絕:“不可!”
溫承允也生怕二哥出事,忙不迭說:“都過了這麽久,那些女子、小哥兒十有八九都被玷汙過了,他們既已失身,再活下來也沒意思。你不要冒險……”
溫承允受的是世家正統教育,世家小哥兒並非沒有改嫁的說法,但數量較少,小哥兒從開蒙起,讀的書和女子一樣,都是《女戒》《女則》《女訓》之類,講究的是外秀而內有風骨,所謂的風骨,大部分體現在守貞上。
這也是原身溫玉白會毅然撞壁而死的原因。
“你這樣說可不對!”
“小弟弟,你這麽說不對!”
溫玉白和尹征竟是異口同聲,溫承允被兩人一起搶白,頓時面頰漲紅,低下頭去,嘴裡卻依舊嘟囔:“有何不對?寧可枝頭抱香死,何必吹落北風中?零落成泥碾作塵,被玷汙後支離破碎的模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溫玉白沉吟片刻,緩緩說:“不是這個道理。如何是留在枝頭,如何又是落入風中,這其中的尺度,並不該他人用守貞失貞來衡量。人活在世上,能賞花賞月賞雪,能和親人朋友一塊兒,能吃到各種好吃的東西,能創造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留在這世上,對我來說,這才是生活下去的趣味兒。”
溫承允見二哥語氣娓娓,便將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抬起來,依舊有些不懂。
“天子死社稷、臣子殉君王、小哥兒守貞潔,這幾句話是咱們從小就學的,我不明白,為何現在卻不對了?”
溫玉白剛想繼續說下去,卻在回望溫承允和宋洛臻四道眼波時悚然心驚,他想,若自己繼續說下去,怕是有朝一日要暴露身份。
在殷朝,他這樣算什麽?借屍還魂?該不會被當成妖孽燒死吧?
尹征卻撓頭說:“小弟弟,你說的這些離咱們老百姓都太遠啦!”
他覺得溫承允嬌小可愛,很像是尹玉馨小時候模樣。
“咱們老百姓哪兒會講究那些?就拿我家的老鄰居王嬸子家說罷,她家小哥兒愛上一個貨郎,硬要和那人走街串巷的過日子,把他娘請上門的媒人都罵跑了,王嬸子氣得倒仰,最後隨他去吃苦罷。折騰了兩三年有余,那小哥兒知道貨郎走南竄北,嘴是甜,但沒一句準話,他又悄悄的跑回家。
王嬸子重新給他找了戶做果子的嫁過去,嫁妝也給他準備了足足三大籠,他如今在夫家養的白白胖胖的,生了一子一小哥兒湊成好,日子過得和美順暢,不知多快活!”
“這、這樣也行?”溫承允徹底懵了,兩種思緒打架,打得他滿腦子漿糊。
“這怎不行?咱們老百姓過日子,哪裡講究那些!連肉餅子家的郭二,他婆娘和人私通來著,他把奸夫和自家婆娘堵住,要了足足十兩銀子賠償,現在領著婆娘繼續過日子咧!連他婆娘生的胖兒子,咱們左算右算,都覺得時間上說不清到底誰家的種,郭二也好生養著,隔三差五的去奸夫家要錢,說兒子有他一半,不能不付!和鄰裡們吃酒閑聊,郭二都說了,能乾活兒的小子,管是誰的種呢!”
這回,不止溫承允懵了,連溫玉白都脫口而出:“這也行?”
這市井裡的瑣碎事,真是出乎溫玉白的意料了。
他怕尹征八卦上癮,再說出些更駭人聽聞的來,咳嗽兩聲剛要阻止,誰知尹征又抒情起來。
“況且你二哥說的對,管發生了啥,關心你安危的永遠是家裡人。我可不管什麽殉君王守貞潔的,我隻想玉馨兒活著。”
尹老爹也連連點頭:“對!”
溫玉白被尹征一番話說的義氣衝頭,再次舉手:“讓我去罷,我倒要看看衛旭這狗官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宋洛臻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一張蠟黃的臉面無表情,眼睛冷得浸人。
“不行。”他語氣更重。
尹征也勸阻道:“小哥兒,都是我想岔了。你夫君是關心你,你這樣漂亮,衛旭若見了你,不跟老虎見著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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