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鹵料宋時安早就用紗囊分成一份一份的,如今豬肉多,只需按分量多拿四包即可。
許仲越在他家足忙活了兩天,把豬肉鹵的鹵、灌腸的灌腸,都整治得清清楚楚,院子裡插了兩根杆子,牽上繩子掛滿了豬肉腸,那飽滿嫩紅的顏色,宛如一道道旗幟一般,給人氣不足的三進小院添了不少喜色。
宋時安腿腳上纏著紗布,坐在屋簷下的竹椅子上,邊看著許仲越乾活,邊東扯西拉的和他聊天。
冷不防許仲越問他一句:“你周圍鄰居都清瘦的很。”
宋時安早忘了自己說過什麽,“是啊,我家隔壁左右,都是做小生意的,隔壁孫叔乾木匠活,吃一把子力氣。劉嬸子的兒子是貨郎,每天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哪兒能長胖?”
許仲越添了一把柴火,低頭看看自己的腰身,相較於他的身高來說,細窄的很。
宋時安提的“身形白胖,爽直愛笑”的另一個成親對象,不知藏在哪裡。
在許仲越眼中,宋時安這個哥兒,有些作。
被拒絕後,連傷心的意思都沒有,轉身去找別的對象。
他氣得很,卻不敢晾著宋時安,生怕沒晾兩下,宋時安已經成親了。
宋時安第一眼看中他,可見品味頗高。
可轉頭看上白胖白胖的漢子,品味又變得一言難盡了。
等許仲越全忙活完,也沒急著走,搬了另一把竹椅子,挨著宋時安在院裡坐下。
天色將晚,黃昏熱氣降下些,樹影搖晃,嘩嘩的微響,鹵鍋仍散發著濃烈的香氣。
宋時安悵然說:“我若送肉給姨媽,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吃到多少。”他很擔心全被高家老婆婆和高明達分去了。
許仲越見他用商量的語氣問自己,便說:“其實讓你姨媽脫身,過上安穩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宋時安眼睛一亮,問:“我也想讓她離開高家,她好端端一個人,憑什麽被人罵來打去的?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她能去哪兒?”高明達和高家老婆婆又沒生她養她,隻成了個親,就多了一個打死無怨的奴隸。
許仲越沉聲說:“只要她願意離開,自有地方落腳。比如你現在住的院子,等你成親後搬去水磨坊巷子,自然就空出來。你姨媽若願意,帶著她女兒們也住的下。”
宋時安怔了怔,又覺得許仲越說的有道理。
“可她是已婚婦人,要怎麽離開高家?”
“她若願意,我自有辦法。但,必須她自己願意離開高家。”許仲越重複,他沒和宋時安開玩笑,因見過許多婦人被打的頭破血流,仍不肯離開夫家。
離開夫婿,意味著沒了依靠,每日花銷都得自己掙。這年月,對女子和雙兒來說絕不容易。
聽他話語篤定,宋時安漸漸的覺得安心。
他悄摸看許仲越,男人站著時長身玉立,坐在椅子裡腿也伸出去很遠,好看的俊男人不但女子愛看,男子其實也愛看的。
這人還十分可靠,好似什麽事情讓他去做,他都能輕松拿下。
宋時安過去是家裡獨苗,必須撐起來的頂梁柱,穿來之後,掙錢謀生也靠自己雙手。
許仲越讓他感覺到,自己好像可以試著信任他,依靠他。
這新鮮複雜的感覺,讓宋時安反覆回味著,直到幾天后腿腳徹底好了,他推車去碼頭被漢子們善意取笑時,心裡湧上了意味不那麽明確的暖意。
第十三章
船眼看到清江鎮碼頭,南北商行的少東家林之航走到舷板上,手搭個涼棚朝遠看去。
從南方過來,水路從崎嶇險峻到寬闊平坦,陽光一照,萬點金光亂閃,岸上崇山峻嶺都覆著蒼綠,那森然之意蕩在水上,把暑氣漸漸壓了下去。
清江鎮是南北交接的重要中轉地,碼頭修得氣派,紅砂石砌的台階從江邊一路延伸朝上,許多挑夫扛著麻袋往上挪步,人漸漸比螞蟻還小。
林之航頭一遭出門歷練做生意,見不慣窮苦人受罪,歎道:“若做成平路多好,這百十級台階也忒難爬了!”
小李管事站在少東家身邊,解釋說:“這是還沒到漲水時候,若到了汛期,江水能漫到台階最上頭去,不修得高一些,整個清江鎮一年怕是有大半年要泡在江水裡。”
“原來如此。”
等船隊靠了岸,小李管事的已吩咐手下老夥計,熟練地吆喝起來,不多時挑夫已井然有序的上下甲板,將滿船包好的上好杭綢搬上岸。
林之航信步跟著挑夫爬台階,等他爬得滿頭大汗、氣喘咻咻時,便發現自己到了極開闊的一片廣場,中間的空地為了方便卸貨,連一棵樹也沒栽,一大片青石板泛著光,更熱燥難耐。
廣場邊上有幾棵老樹,樹蔭下有個小推車賣吃食,周遭圍了不少漢子。
林家闊綽,吃穿用度都很講究,他往常是絕不會留意挑夫纖夫吃喝的食雜攤子,人多汗氣重,看著也不乾淨。
今日說來也怪,他兩條腿是完全不聽使喚的往那人群裡擠,探頭看攤子在賣啥吃食,實在是太香了。
漢子們人手一碗,或端著熱乾面,或端著三鮮豆皮,心滿意足的散開,等林之航到眼前,已經臨近宋時安收攤時,案板上只有一小把面條,平鍋上放著半塊形狀散了、他準備留給自己吃的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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