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真君道:“有什麽事,現在先不必說了,為師另有安排給你們。”
江辭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回過頭看向段折鋒。
段折鋒神色慵懶,只是靜靜等著,像一個早已知道答案的人。
“你們身為師兄弟,以後在大道上理應互相扶持,為師也不會阻止你們彼此親近。只是……”玄微真君話鋒一轉道,“雙生神劍畢竟非同凡響,身為劍主之後,彼此關系就不可等閑視之。”
江辭月茫然地問:“這與劍有什麽關系?”
“雙劍相生相克,互為製約。若你們二人之間全無關系,反倒相安無事;但若是你們交從甚密,就注定命數交織、休戚與共,恐怕在世間引起巨大禍端……”玄微真君睜開蒼茫雙眼道,“你真的做好準備了麽?”
江辭月肅然行禮,以為玄微真君會給他們布置又一考驗。
但實際並沒有。
玄微真君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師兄弟二人之間進行一場切磋較量,然後在他的見證之下,締結一份契約。
“為什麽?”江辭月問。
玄微真君答道:“生殺二劍,皆有自己必須背負的天命。切磋過後,由為師作為見證,雙劍自然會為劍主形成龍印——此印代表著你們締結盟誓,今後就算反目成仇,也不可傷害彼此。”
也許是“盟誓”二字打動了江辭月。
他並未反抗,很認真地說:“是,弟子願意接受龍印,也一定認真與師弟切磋。”
回頭看去,段折鋒卻很久沒有說話。
前世,他們師兄弟之間的切磋,總是難分勝負——無論是靈犀山上,還是數千年後的仙魔之爭。
可是段折鋒對這一場雙生神劍之間的切磋記憶猶新,他甚至記得江辭月拔劍時溫和的眼神,交錯而過時下意識收回的劍刃,還有拂過臉頰的青絲。
前世今生,恍若在這一刻交疊。
而段折鋒就如記憶中的那樣,趁著江辭月心軟了的這一個瞬間,忽然旋身出劍——
無赦劍鋒刺入素白腰封,隨後堪堪停住。
江辭月愕然回眸的神色也好像停住。
他本能地予以回擊的劍刃,卻是停在了段折鋒的左肩上,還余一寸遠,就已經及時收手。
可是,因為段折鋒收勢未及的這一劍,卻將他自己的肩膀送到了無欺劍上,同樣刺入衣物兩分,鋒銳的劍刃留下一道細小的傷。
雙生之神劍,就這樣在彼此劍主的身上,留下了第一道傷痕,也嘗到了第一滴血。
江辭月率先回過神來,連忙將無欺劍收回,上前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段折鋒伸手輕輕撫過肩上這道傷,仿佛能觸碰到前世那枚鮮紅似血的龍印,那是他曾經在江辭月這裡得到過的痛與明悟。
而此時,他們都聽見玄微真君低沉回蕩的聲音:“天命昭昭,賜汝龍印。死生契闊,從此相依。從即日起,你們即為生殺二劍的天命劍主,也是彼此盟誓之人——切記,終你一生不可違背此誓,否則將受萬劍攢心、烈火焚身之苦!”
話音剛落,支撐玄微真君這具傀儡的法力已經散去,他就在他們面前支離破碎,化為漫天星火,飄散向玉闕宮中。
“師尊!”江辭月吃了一驚,從未見過這一幕的他十分不解,上前一步,就想追過去。
但就在此時,後腰上那道輕傷突然傳來了烈火灼燒般的疼痛。
“唔——!!”
江辭月悶哼一聲,眉頭緊緊蹙起,額上冷汗淋漓,瞳仁不受控制地放大又收縮——
他看不到,但段折鋒知道,江辭月後腰上的那枚龍印已經成型。
就像段折鋒肩上這枚龍印,它象征著他所承擔的盟誓——
終其一生,不能傷害江辭月。
段折鋒回想起前世,他們同樣是執掌了生殺兩柄神劍,然後為彼此刺下這枚龍印。
他本以為締結盟誓之後,他們可以更近一步。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那麽懵懂,好像只是兄弟間的親密,只是比一般的兄弟更好幾分。也許前世的江辭月真的沒有對他產生感情,只是出於對師弟的照顧吧……直至今日,段折鋒依然分辨不清。
那段歲月青澀而久遠,像兒時舍不得放進嘴裡的飴糖,幻想中是那麽的甜蜜、那麽的柔軟,幾乎令人忘記——自己從未真正地品嘗過它。
只是當時已惘然。
依稀記得,龍印刺下後,江辭月卻突然態度大變,再也未有親近過段折鋒,甚至不肯再出現在他的眼前。
年少時的段折鋒既固執又不服輸,他曾經親自找到清淨小院門外,扣門大聲地質問:“師兄!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可以與我明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避我如蛇蠍!”
門內寂然無聲,江辭月始終沒有露面。
那時段折鋒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為什麽,他在清淨小院外執拗地打坐等待,一等就是整整七天,一直等到衣襟沾滿了露水,眉眼落滿了秋霜,始終不能等來一個解釋。
再後來……
靈犀山在那場大火中熊熊燃燒。
段折鋒提劍踉蹌地走下鑒心橋,在那裡終於等來了江辭月。他們從未設想過再見彼此,竟然是在那樣的情景中。
——為什麽江辭月的眼神那麽痛苦?又那麽悲憫?
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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