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折鋒雙目失明,被李想栽贓陷害,藏了凶器進來也不知道,差一點要做替罪羔羊——江辭月就是這麽想今日之事的,於是萬分自責,又怕有什麽人還懷恨在心,當即決定留在這裡,好好守著段折鋒。
段折鋒挑眉問他:“這麽說,你是等於在我房裡禁足了?”
江辭月很平靜:“嗯。”
“那就要叫人送兩份飯菜。”段折鋒慢條斯理道,“我們兩人在一個房中朝夕相處、同吃同住,也不出門、不見人,你覺得旁人會怎麽看?是不是連新婚燕爾的夫妻都不過如此?”
江辭月不平靜了,耳尖應聲而紅。
但他紅歸紅,做下的決定還挺堅持:“我問心無愧就行。”
段折鋒沉吟片刻,壞笑了一下:“若我問心有愧呢?”
“你,”江辭月面紅耳赤,“你不準有愧。我只是在這裡面壁思過,又不是……”什麽“新婚燕爾”,全當沒有聽過。
段折鋒生怕他要把自己點著了,就寬慰他說:“沒事,索性也沒有別人聽見,你慢慢害羞。”
江辭月:“……”
傍晚時分,江辭月果然在外間打坐冥想。
段折鋒令紙人力士去打了熱水,準備在房間裡沐浴。
江辭月一開始還沒明白,抬眼望了過來,看見段折鋒剛解了腰封,披著件外衣,摘下眼紗,緊閉的雙目下鼻如懸膽,側臉在燭光中柔和如玉。
他走過來將內屋房門闔上。
盡管只是一瞬間,但江辭月這樣的正人君子,光看見別人的中衣都覺得過意不去,連忙轉過頭。
他聽到段折鋒在裡間道:“你要想沐浴,也可以現在進來。”
江辭月結巴了一下:“休要胡言亂語,我……我又不是登徒子。”
說完,他看了一眼房門上、燭光映出的人影,段折鋒顯然正在更衣——
江辭月眼觀鼻鼻觀心,想了想,又調轉了方向背對房門,又想了想,再令紙人力士守在門口,整個把裡面的燈光都擋住了。
房間內,段折鋒慢慢躺進了浴桶裡。
熱氣蒸騰上來,他沾水擦拭了一下臉頰,雙目赫然睜開,其中晦暗難明、深沉似淵,哪裡有半分瞎子的感覺。
角落裡,妖狐容雩不敢偷看,討好地捧起了那條蒙眼黑紗,頂在自己的小腦瓜上:“尊主,尊主,我什麽時候可以吃……呀?”
段折鋒笑了笑,並沒有答話,重又閉上雙眼。
小狐狸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麽,充滿興奮地化為一團影子,從窗棱裡擠了出去。
須臾,一道金光從段折鋒眉心之中飛旋而出,直衝向天際。
外屋中,江辭月突然心中一動,似有察覺。
但他甫一抬頭,還沒看到段折鋒的身影,先又羞愧地低下頭——人家正在裡面沐浴,我老想去看他幹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很有負罪感地咬了下舌尖,老老實實,面壁思過。
……
桃源村外,一棵巨大槐樹下。
李想的骨灰被村民們傾倒在了此處——他們不想汙染桃源繪卷中唯一的水源,又不打算大興土木讓仇人入土為安,索性灑在了槐樹下。
在民間傳聞裡,槐樹乃“木中之鬼”。墳上栽槐,就足以讓人死後不得安寧。
此時,一道元神從天空上降臨,就站在槐樹之下,看見微不可見的灰粉在泥土中散落。
他身後,一隻小狐狸頭上纏著黑紗,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尊主,等等我!我雖然並不精通招魂,但也可以試一試……”
元神看了他一眼:“試一試?”
容雩摩拳擦掌,本想好好為尊主辦一件事,證明自己除了做爐鼎之外還有別的價值。但他剛抬起狐狸爪子,還沒掐指算起來,先就臉色一僵:“我、我還需要李想的生辰八字,或者一件生前的貼身之物,才能有把握把他招來……”
元神嫌棄他:“老實做你的寵物吧。”
妖狐受傷極了,原地蜷縮成一團,六條尾巴齊齊蔫巴在地上。
——招魂本來就需要這些東西啊!人家江辭月又要生辰八字、又要符紙、又要親人去喊魂的時候,您可什麽都沒說!
元神在李想的骨灰前站定,伸出模糊的手指,在半空中匯聚魔氣,勾勒圖形。
容雩好懸沒把自己的眼珠給瞪出來!
——竟然能把魔氣匯聚成實體!非但是實體,而且看來還是個玄妙的陣法!非但是陣法,甚至還保留在空中凝滯不消,散發出異常強大的波動!
容雩緊緊扒著自己的嘴巴,瑟瑟發抖地看著陣圖匯聚成型。
卻見其中字符如天書般晦澀詭異,只有東南西北四大方位上,各書一個篆字——
斷、生、離、恨。
畫完陣圖之後,元神俯下身,手掌抓取了腳下一抔泥土,也並其中的一撮骨灰。
“李想。”他冷淡地命令,“速來見我。”
說罷,袖手一揚,手中灰燼在懸空的陣圖上瞬間燃氣紫黑色的陰火,寸寸燃燒過每一個篆字,而後消失不見。
天上地下,忽而響起了沙啞的呻吟之聲。
李想的三魂七魄從各方凝聚過來,強行化為了一道完整的輪廓,就被囚禁於斷生離恨陣中。
容雩駭得不敢動彈,低伏在陣圖之下,隻覺得渾身狐毛不由自主地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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