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有人在喊:“陽星,救救我啊!”
他睜開眼。
“陽星——!”“是陽星……”
“是……陽星?!!!”
天地崩裂,人們賴以生存的星球解體,碎片間夾著礦脈、樓房、水體、仿生魚、飛速冷卻的岩漿、死人結霜的屍體……
人們蒼青的臉神色各異,寒意蔓生,呼喚消散在光影之中。
無人應答。
………………
…………
……
雷廷猛地起身。
他沒有像幾乎每個從夢中驚醒的人那樣大口喘氣,他的呼吸依然平穩。
漆黑一片的狹窄空間像一口棺材,只有他的光照亮黑暗,空氣渾濁但他並無所謂,因為他早已不需要呼吸空氣,就能保持正常生命體征與思維反應。
遠離恆星的太空很冷,他第一次放開能量防護去直接接觸太空環境時,差一點就被凍成了一座雕像。
但即便真的被凍成雕像,他的內在也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這就是‘解限體’。
雷廷目光平靜,飛身出了這片空間。
剛才他只是短暫的休息了一下,久違的睡眠大約持續了半小時,對很多人而言也就是個午休時間。
但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兩年來最長的睡眠時間了。
只是,雖然情緒波動已經被他完全壓製了下去,他卻還是會夢見他動手時的情景,他記得每個人……每個人的臉,他們衰滅的生機,他們對某個人或某些人的呼喚。令人悲哀的是,‘陽星’竟在此類。他竟在此之中。
他們想向他求救。他們認為他能救下人們,即使不是所有人。
直到他們看到,星天之上的來客為誰。
……
雷廷注視著遠方星空。那是來自萬千年前的星光。
而星光也在注視著他,就像一隻隻眼睛,在黑暗的深空與深空的黑暗裡看見了他。
會有人透過光的傳遞注視他嗎?歲月另一端的人們,會怎樣看待他?
前所未有的,雷廷注視星空,卻感覺像是隔著萬千年與老友相見,與群星相見。
這樣的感覺不該被忽視,但他沒多少時間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今天的工作還很多。
——他離開了自己的無人艦隊,縱身飛向遠方的目標。
………………
……
銀河中,紅矮星是主流恆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黃太陽的照耀,相比之下,紅太陽在銀河各族文化中的存在感其實要更大一些。
但紅矮星的行星作為文明母星的話,也有它的問題存在:強大的太陽活動對生命的威脅,可怕的感應電流對科技的限制,公轉周期也過短,季節變換十分短促,整體很難發展出什麽有前途的文明。
而且,這種星球幾乎都被自己的母恆星潮汐鎖定了,整顆星球上只有一片紫外線程度適中的晨昏線宜居帶,往裡是長晝區,不適合人去,往外是長夜區,去那兒也多少有點不要命……
但誰也不知道,在茫茫星空中,有這樣一顆星球的晨昏線上,生活著一群身高約有四五米的‘人’。
他們擁有一座功能完整的機械城市,它對常見早期文明的土著集群而言不小,但對他們曾經的輝煌故鄉而言,卻渺小到連九牛一毛、滄海一粟都不算。
城市裡約有十幾萬人,這就是他們整個種族最後的生力,而城中長期維持著足以供給這種高大體型生命的高氧環境,這在他們剛剛到達此地的數百年前不算什麽負擔……
但數百年間,此處資源越發匱乏,前些年好不容易發射出去一艘探索飛船,結果那飛船上的人手剛降落到附近行星就很不巧的碰上了那裡的冰河周期,現在飛船依然在繞星軌公轉,人卻不知道在哪兒做冰雕。
因此,這十幾萬人中的大多數,都要戰鬥。
或開始,或繼續……他們不得不穿著防護服戴著氧氣面罩離開了城市。
往前走是可怕的極晝,往後轉是恐怖的極夜,上一次掃描全球還是在人們降落之前,現在幾百年過去了,雖然技術沒有因資源的匱乏而過多退步,但他們卻沒有足夠的能源維持掃描系統,只能被迫走入未知之中。
直到一支探索隊,從極晝的焦土之上,帶回了一份燃燒的紅色半固體物質。
經過測試,這種恆久燃燒的物質符合非牛頓流體的定義,甚至具有奇特的生物質特性。
它就像一團燃燒的活血液,卻不知這血來自誰身上。
但可以肯定,它能為這座城市,提供大量能源。
那是人們的生存與生活,必須的東西。
於是,一場跨越百年的資源采集行動開始,並延續至今。
在這段歲月中,城市裡從十幾萬人變成了將近十萬人——個體的強大讓這群人的生育率與生育欲望實在太低,但外界的威脅又讓他們戰鬥減員的頻率並不算低……
不過還好,與星網徹底斷聯的他們娛樂項目很少,有時候也確實只能實踐人工造孩子。
而在每個人定的晝夜裡,那種被命名為‘火酒’的物質,它總是忠誠的燃燒著,為文明與生命提供新的熱量,延續新的生機。
直至前些日子,這座城市的防禦系統近太空中掃描到了一支不大的黑色艦隊。
當時他們其實不覺得那是什麽問題,那支艦隊顯然只是路過,在城市自帶的偽裝功能之前,它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裡就發現星表有一座龐大到可以居住數千萬人的機械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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