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在村口停下,穆沐費力地把行李搬下。
村中的大道是新修好的路,穆沐拖著行李箱立刻跑到路邊向河裡觀望。此時的河面像是有一層黑霧散去了,路燈映照到河岸邊,穆沐終於看清了水面。
這幾個月沒怎麽下雨,冬季水位下降。怎麽會有夜航的船?
穆沐又舉目去看河心,確實沒有沉船的影子,也沒有落水的人。
“見鬼了。”穆沐咕噥了一句,拖著行李箱的手被夜風吹得冰涼。他一手拖著箱子,一手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裡,還是等到了家再給殷唯清發消息吧。
穆沐把眼鏡放到口袋裡,默默往前走。
傍晚的村落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鄉下晚餐的時間比城市要早很多,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因為變換了心境,穆沐漫步在這個令他感情複雜的村子,竟也能好好感受起這份人間煙火氣來。
想到家裡有外婆.外公在等他,也許媽媽也會在,穆沐不禁加快了腳步。
“阿姆阿公,我回來了!”
一路快步走回外婆的院子,門廊外還留著暖黃色的燈,一樓的大門沒有鎖。穆沐把行李箱放在樓梯下面,摘下圍巾掛到梯柱的掛鉤上,轉頭就與一個紅襖小鬼打了照面。
紅襖小鬼正蜷縮著坐在樓梯下的陰影裡,眼睛依舊空洞洞的。
“晚上好!”少年愉快地了個招呼。
那小鬼往後縮了縮,似乎想起這是主人家的孩子,又探出頭來。
穆沐徑直走向了門廳,外公正拿著放大鏡在落地燈下面看報紙。他有些耳背,見到穆沐進來才發現是他回來了。
“小沐回來啦!”老人家笑得眯起了眼睛。
“阿公,我回來了!哎呀,您得對著燈光看……”穆沐去幫他調亮了燈光。
兩人絮絮叨叨了幾句,穆沐又轉向廚房,外婆果然還在忙著張羅晚飯。
“我這時間算的不會差,”外婆頭都沒回就知道他進來了,“你去把碗筷擺一擺,我這道菜出鍋就好了。”
穆沐去洗了手,乖乖擺起晚飯來。
外婆見了他嘴上沒多說什麽,可是準備的都是他愛吃的菜。
穆沐在外面被冷風吹得早就饑寒交迫了。按照家裡的習慣,先給外公打好飯,再給外婆打碗湯,穆沐拿起自己的筷子就忙著大快朵頤。
“你路上也不墊些點心。”外婆心疼地給他夾了塊排骨。
“我不喜歡吃點心,”穆沐滿足地看著排骨,“啊高貴的排骨!現在外面豬肉可貴了。”
外婆笑了一聲:“你又不買菜,還知道豬肉貴。”
穆沐險些噎到,有些心虛地說:“食堂也會漲價啊。”
外公也給他夾了一塊:“那多吃點,多吃點。”
“哎,謝謝外公!”
吃過飯,穆沐自覺去洗碗,外婆也到廚房裡收拾東西。
穆沐想起剛才在路上的所見,繪聲繪色給外婆描述了一番:“我發誓不是我的幻覺,我也沒有睡著。”
外婆清點著年節裡準備用來上供的食物,聞言蹙眉道:“你覺得水面上有一層黑霧一樣的東西?”
“我說不準,”穆沐認真想了想,“我從橋上往下看的時候就是黑魆魆一片,但是什麽燈光都沒有倒映,這確實不正常吧?等我下了車又去看,水面上就已經能映著岸上的燈光了。”
外婆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只是說:“最近上遊的水庫沒有放水,河道裡已經很久沒有船了。”
“我知道,我看過水位。”
外婆接著說:“你查查太陽下山的時刻,你是不是看到昏晝時的蜃影了。”
穆沐覺得她這話說得有些快了,竟似完全不關心。雖然自己不是什麽瞎操心的性格,但是就在村口遇到這種事情,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不過穆沐沒有再多話,他心裡只是默默推測,也許外婆是真覺得此事沒有什麽大礙,也許是外婆本來就知道這事情的原由,只是不便與他細說。
洗完碗,穆沐把行李箱裡的年貨拿了出來和外婆一起清點,隻說是自己打工掙錢買的。穆沐年年都這麽說,但外婆自然知道這裡面有溫父的手筆。她睜隻眼閉隻眼,並不想讓孩子為難,這些東西她也只會全用在孩子身上。
穆沐挑著說了點學校裡的趣事,而那些降師.殷家之事隻字未提,他覺得還不到說這些的好時機。外婆又與他說了會兒話,提了提天氣暖了帶外公去醫院體檢等事,就催促他去給他母親上香。
穆沐還想先焚香沐浴再去見媽媽,被嫌棄他磨磨唧唧的外婆推到了廳堂裡去。
外公在房間裡看新聞聯播,聲音開得很大;外婆在收拾穆沐洗好的鍋碗瓢盆,哐啷作響。這是穆沐曾經熟悉又陌生的每一天。
穆沐點著了香,在母親的牌位前細細說著這個學期的經歷,包括老爸吐蠱蟲惡心壞了,因而鬧了好幾天不肯吃飯,還被溫家哥倆灌了好多中藥。
不知是不是穆沐的錯覺,說到這裡,他覺得聽到了媽媽的笑聲。
“等到暑假,就帶爸爸一起來見您,”穆沐插上香,小聲道“偷偷的,不讓外婆知道……”
燃著的香上火光閃了閃,穆沐覺得媽媽是同意了。
唉,咱們家怎麽一個個都拿了苦命鴛鴦劇本。
穆沐把空蕩了好多的行李箱拖回房間,收拾了毛衣和外套掛進衣櫃裡,又找出留在這裡的睡衣,哆哆嗦嗦準備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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