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去後山最近.最工整的一條山路在林業化工廠的背後,穆沐記得這家化工廠有個很和藹的門衛大叔,廠裡提煉松脂松油,常年是松樹的味道。但是當穆沐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只剩下生鏽的鐵欄門和破敗的廠房。
“已經停產了呀。”他有些懷念地自語。
推開沒有鎖的大門,走道邊.辦公樓前的松柏還鬱鬱青青,似乎這裡的破敗與它們毫無關系。甚至花圃裡還有這茉莉的清香,依舊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穆沐繞過幾乎被搬空的廠房,沿著栽種梧桐的林蔭道,走向鋪著工整石階的山道。
夏日的上午,知了不倦地啼鳴著,空氣中彌漫著植株和泥土的味道,滿山被割開樹皮取松脂的松樹依舊散發著特有的味道。穆沐慢慢走著,深深呼吸,心慢慢安靜了下來。這是他從小就熟悉的山頭,它給他一種親切的慰藉,這種滿滿的歸屬感勝於每至鬼月就指指點點的村民。滿山的樹木十幾年如一日,沉默地接納著每一個到山裡來的人。
抒情完畢,穆沐心情又好了,他樂顛顛地提著小竹篾挑酸棗,奇怪的是小時候滿山遍野的酸棗竟變得難尋起來。雖然進了林子日頭不大,但是夏日的高溫還在,早上才過去一半穆沐就有點中暑的感覺,頭疼難耐起來。
恍惚間蟬鳴的聲音響徹山嶺,穆沐揉著太陽穴坐在路邊,心悸地厲害,就是一種毫無道理的恐慌。迷瞪中望出去,竟是個有些眼熟的地方!
“繩子!粗粗的繩子!”
“好可怕,圓圓的繩索掛在樹上!”
“是不是八巡嶺?”
“害怕!不要追我……”
“他們可能走錯路了,是八巡嶺!”
“我好怕……”
穆沐粗重地喘息起來,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絞索,那是絞索!”
“八巡嶺是不好的地方,小沐以後千萬別去了。”
“我阿姆說八巡嶺是殺人的地方……”
是了,這是他記憶中最恐怖的一件事,是他很多年後會突然驚醒的夢。那次年幼無知的他和阿寧玩鬧得太過竟走進了深山裡采酸棗,結果被一根掛在樹上的繩索嚇得屁滾尿流,一路哭著跑回村裡。其實當時並不明白為什麽害怕一根繩索,但身體似乎就是湧起一股無端的恐懼,令他們心悸不已。
開始大人們還笑他們,但是自從有人提起是不是去了八巡嶺,所有人都沉默了。
八巡嶺是這一帶有名的亂墳崗,傳說中那個山頭開國前就是古刑場,甚至建國後幾年,縣裡所有的死刑也都在那裡執行。
“八巡嶺……”穆沐頭疼欲裂,小時候那種壓迫的恐懼感似乎在一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
“阿寧哥,我好害怕!”
“小沐快點跑,有什麽在追我們……”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兩個小孩的哭喊聲在穆沐的耳邊浮現,他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別追我……”
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多年後他最害怕的一個噩夢,突然再次降臨。
第20章 眠蟬(下)
穆沐感到頭劇烈地疼了起來,模糊的視線中沾染著斑駁血跡的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緊縮……
“小沐,清醒一點!”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誰?”穆沐努力把眼睛睜大些,卻什麽也沒看到,只是感到扶著他的手是那麽冰涼,就好像那個人……
“殷……殷唯清……”穆沐喊他,聲音委屈得有些哽咽。
“是我,別害怕,”殷唯清在他耳邊說,“你快睜開眼,這是魘!你只是被魘住了,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我……”穆沐無力地在頸間抓著,痛苦道,“纏得好緊啊,我喘不過氣……”
“都是假的!小沐,振作一點!”
殷唯清的聲音還在耳邊,但是穆沐卻像溺水之人一般,感到這個世界離他越來越遠,灌進耳的慢慢變成虛空中的風聲……難道就這樣結束了?莫名其妙地被魘鬼吞噬?穆沐閉上眼睛,可以見到素未謀面的媽媽了嗎,可惜沒能和外公外婆道別。
“小沐……”
“小沐……”
明明已經無法再聽到殷唯清的聲音,耳邊卻又響起了呼喚……
“小沐……”這呼喚像極了昨夜聽到的私語。
“是誰?”穆沐無聲地問。
“回去!”一聲厲喝,穆沐猶如噩夢驚醒般猛地睜開眼,驚坐起身。
夏日的烈陽從樹枝的縫隙裡撒播下灼熱的光影,蟬鳴響徹樹林,空氣裡彌漫著松脂略略刺鼻的味道。平靜一如往昔的山嶺,就好像穆沐真的只是做了一個噩夢一般。
“你還好嗎?”旁邊有個聲音說。
穆沐被嚇了一跳,直接躥起來扶著旁邊的樹。他堪堪回顧看一下四周,突然咬牙切齒道:“我好像把你扔了吧?”
殷唯清低低笑起來:“我以為你聽了你那個同學的話能明白呢,其實我一直不在魂瓶裡。”
“什麽?”
“那個魂瓶是騙你的,我一直跟著你,我一直就在你的身邊。”殷唯清輕聲說。
“難怪!”穆沐突然有些泄氣,“難怪小黑不肯靠近我,都是你!”
“不,不是我,”殷唯清憂心道,“你身上的魘鬼一直不肯離開,昨天晚上你又惹上了一個更麻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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