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唯清笑了:“唷,現在不怕我了?”
穆沐有點尷尬,隻好說:“你是阿悟的朋友嘛。”
在一人一鬼聊得開心的時候,黑暗中咳嗽的聲音依然沒有停止,血腥味也越來越濃。房間裡隱隱傳來抽泣的聲音,以及捶桌子的鈍響聲。
“不甘心呐,我不甘心呐!”殷瑾年的聲音在黑暗中幽深淒厲。
穆沐稍微回復一點的勇氣又消失了,他輕聲問:“殷唯清,你太叔公怎麽還在?”
殷唯清幽幽地說:“別怕,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是鬼戲,我沒聽說祖宅真的鬧鬼。不過說到怨氣,他倒確實是有……”
“怎麽說?”穆沐努力轉移注意力。
殷唯清一聲歎息才說道:“太叔公若沒死,本該是成為我們殷氏一族的族長。”
穆沐有點莫名其妙:“族長?”
“太叔公是本家的嫡子,當年本家的瑾字輩裡只有他一人,所以他是注定要成為族長的。”
“哦,我懂了,你們宗族的族長。”
“那個殷瑾南是我的親太公,他雖然也是瑾字輩,但是作為旁支身份比較低,只能繼承家族裡的鍾表店鋪。不過因為是同輩,太公經常來本家玩,所以成了太叔公的玩伴。”
穆沐回憶了一下剛才看到的畫面:“對喔,他們的感情看起來不錯。”
“我們家是附近最大的家族,曾經擁有一整條街市。可是太叔公那時得了厲害的病,本家為了替他治病散了大半家財。後來拖了一年,太叔公還是去了。因為族祭的時候呈了瑾字輩為族長,所以當時本家隻好過繼了我太公。”
穆沐聽得有點不明所以:“那,你太公就成了家族的族長?”
“是的,但是我卻從沒有想過也許被奪走了身份的太叔公會不甘心……”
穆沐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黑暗裡那一聲聲淒厲的“我不甘心”似乎一下子就聽起來變得飽含怨恨了。
這時,黑暗裡淒厲的喊叫聲突然停止了,殷瑾年正常狀態下清冷的聲音變得有些溫軟:“瑾南,是你麽?”
穆沐感到一陣冷風襲面而來,衣料摩挲的聲音漸漸往床的方向過來。他緊張地直往被子裡縮:“……唯清,他過來了……的太叔公他是不是走過來了?”
“不可能吧?”殷唯清的聲音帶著困惑,“今天又不是鬼節。”
穆沐已經帶上哭音了:“殷唯清,你太叔公他會不會是地縛靈啊?小說裡的那種……”
“地縛靈是什麽……”殷唯清的話音還沒落,黑暗盡頭的一點光源緩緩移動而來,腳步聲時遠時近地響著,仿佛來自幽冥。
“瑾南,瑾南,瑾南……”幽深溫軟的呼喚一聲接著一聲。
“……唯清,我害怕……”穆沐的牙齒打顫。
“這真的有點奇怪,你躲到我後邊去。”殷唯清的聲音很嚴肅。
可是穆沐已經來不及動了,他瞠大了雙眼,直直看著黑暗中緩緩走來的那人……
那人提著一盞白紙燈籠,紅色長袍,漆黑的頭髮披散下來,雙眼通紅,蒼白的臉頰有著削瘦凌厲的線條。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燈籠昏黃的光影攏在他的眉眼間,一片嶙峋。
“瑾南,你來見我了……”光影搖晃間,可以看到殷瑾年的頸間隱隱的血痕。
“瑾南,瑾南,你終於來見我了……”他磔磔地笑起來。
“侄孫唯清見過太叔公。”殷唯清一下子站到床前,擋在穆沐面前輕咳一聲,把已經驚呆的穆沐拉回了現實。
殷瑾年立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
殷唯清用方言再說了一遍:“侄孫殷唯清見過太叔公。”
殷瑾年蹙起眉,聲音幽深陰冷:“瑾南,你在說什麽?”
這下穆沐徹底明白了,他們遇到的不僅只是鬼戲那麽簡單了。
殷唯清把穆沐徹底掩在身後,恭敬道:“太叔公,侄孫是唯字輩,名喚唯清,七日前因意外離世。”
殷瑾年沒有說話,一時間寒氣大盛。
穆沐看到殷瑾年的周身出現了一曾淡淡的黑色霧氣,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人們常說的戾氣。那麽殷瑾年一身紅色華袍,難道是傳說中的紅衣厲鬼?!穆沐的腿都軟了,他不僅感到害怕,更是為殷唯清的處境擔心。剛才隱隱看到殷瑾年的脖頸間有紅色血痕,很有可能他不是病死,而是被害死的。他會不會是找殷瑾南報仇的?殷唯清可是殷瑾南的直系!
就在穆沐胡思亂想之際,殷瑾年用尖利的聲音說:“好,好得很!唯字輩的年紀都這麽大了,他殷瑾南真是子孫滿堂。好啊,好得很!”說罷,他一聲長嘯,眉間隱隱浮起黑氣。
殷唯清強行克制著恐懼,低聲說:“太公過世很多年了,連唯清的爺爺都未見過。”
殷瑾年淒厲地笑起來,聲音有些沙啞:“那日別後,他竟再未來見過我。前幾月還托人來送信,後來隻送了個西洋座鍾便再無音訊。送鍾,送終,那麽希望我死麽!”
殷唯清硬著頭皮道:“太公自然不會有那個意思。”
殷瑾年嘶聲道:“我纏綿病榻苟延殘喘之時,他紅燭錦帳;我彌留之際,他喜得麟兒;我離世之後,他承我家業。可整整三年,他竟未再來見我一面!”
白紙燈籠被拋擲到腳下,簇簇陰火燃起,卻是寒意更盛。殷瑾年再聲長嘯,黑發暴長,已至垂地。他的周身黑霧繚繞,雙目赤紅,眉間現出黑色的印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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