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說:“我想試試飛行模式,快速飛行。”
這可比當初第一次接觸小天線的自己有膽量多了,祝南調好模式,說:“起飛了。”
“你還戴著我送的手表。”周昱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
祝南順著周昱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表,說:“是啊。”
“為什麽?”
“因為是一份很珍貴的禮物。”祝南說,“而且,這是昱哥從地球帶過來的,有很特別的意義。”
周昱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祝南猶豫了一會,問:“昱哥,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們回不到地球了,你只能留在這裡,你會怎麽做?”
周昱笑了,那笑容有些神秘,還隱隱有瘮人的感覺:“不會有這種可能的。”
祝南微微瞪大眼睛:“為何這麽說?”
“因為哪……”周昱湊到祝南的耳邊,說:“因為我想跟你一起死啊,一起下地獄去吧。”
祝南大驚,敏銳的求生本能讓他往小天線的控制板伸出手去,但他只是動了動手,便被周昱壓製住了,一米九的大個子,強健有力的雙手,死死地抓住了祝南的手,讓他無法動彈。
“周昱,你想做什麽?”祝南知道自己打不過周昱,便迅速冷靜下來,發問。
周昱嘲諷一笑:“改口改得還挺快。”
“難道我還要對著想殺我的人喊哥嗎?”祝南冷冷看著周昱,說:“你偽裝得很好,我和喬都被你騙了。”
周昱說:“是,我偽裝了。但我是地球人,這點不假。我是一個畫家,這點也不假。”
“你為什麽想讓我死?”
周昱說:“都是人,憑什麽我就是行屍走肉,而你們每天都嘻嘻哈哈,好像人生是多麽美妙的旅程,呵,我日日夜夜都聽著你們說話,我聽得好想吐,我想你們閉嘴,我想你們停止笑聲,我想毀掉你們。”
祝南驚疑地看著那塊表:“你在裡面裝了竊聽器?”
周昱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點了點頭。
“你有病吧。”
“我確實有病。”
祝南不知道說什麽了,現在他覺得周昱就是一個徹底的瘋子,他不知道周昱經歷了什麽才變成現在這樣,他現在最要緊的便是讓自己平安脫離這危險的處境,但是那樣太難了,周昱不是可以跟他講道理的人,也將自己的生死視為無物,他能怎麽做呢?
祝南快速地轉動著腦子,還沒有想出辦法,便見周昱飛快地在小天線上按了幾下,然後選擇了強製墜落,三個“你確定嗎?”的問題都被他飛快做出選擇,確定、確定、確定。
“不要!”祝南吼了一聲,便感受到小天線在快速墜落,而底下,是一片蔚藍的、深無邊際的海域。
周昱的大笑聲在小天線裡回蕩。
“噗通”一聲,小天線濺起巨大的水花,很快便往下沉去,海水從縫隙中滲進來,淹沒了兩個人。
祝南感覺自己沉了下去,然後身邊的一切都浮了上來,這個星球帶給他的所有回憶都在快速掠過,而其中,每一幕都有喬真。
他在這樣的時候 ,窒息、即將溺亡的時候,面臨的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自己死了之後,喬真會有多麽的難過。
喬,不要難過。
喬,不要……為我難過。
他墜在了漫無邊際的黑夜裡,向神祈禱著美麗的奇跡。
但神是虛妄。
☆、想見你
剛下過雨,土壤散發著腐爛的芬芳,有一種黯然神傷的幽亂。
喬真坐在一個墓碑前,墓裡面只有一朵玫瑰,那是他與祝南第一次見面時,祝南送給他的玫瑰。
從前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後來那朵玫瑰葬在了墓裡,而它的主人下落不明。
喬真坐在那墓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跟祝南說一些話,但他說不出口,他一想到那個“你”字,便很難受。死亡意味著“你”成了第三人稱【1】,祝南、你、你、阿南、你,怎麽說,好像都是錯的,“你”沒有了脊梁,“阿南”沒有了靈魂,而“我”在掙扎中爬行。
他說不出來,真正想說的話都藏在了心裡,無窮無盡。
他想起了之前跟祝南去草原的時候,祝南撒腿在草原上狂奔的背影,他跑累了,累得氣喘籲籲,卻轉過頭來,對喬真笑,笑得像個孩子。
祝南第一次喝新鮮擠出來的羊奶的時候,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但為著不浪費原則和禮貌原則,他還是將羊奶喝完了,喝完之後,躺在帳篷裡,撒著嬌讓喬真給他去找糖吃。
喬真問了很多戶人家,才在一戶有小孩的人家裡找到了糖,他趕回來後,發現祝南不見了,他找啊找,最後在離帳篷不遠處的原野上找到了祝南。
祝南正在編草環,見到喬真來了,招手讓他過來,喬真俯下身來,他將草環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真好看。”祝南從不吝嗇對喬真的誇讚。
喬真拿出了兜子裡的糖,一股腦全塞給祝南:“不是想吃糖嗎?”
“想吃啊。”祝南立刻剝開一顆,將糖塞進了嘴裡,話語變得含糊不清:“但不著急,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給我帶回來的。”
風吹得草木沙沙,驚醒了植物永恆的夢。
回憶翻湧著,沸騰著,灼燒著,拉扯出千絲萬縷的思緒,飛躍千山萬水,融在了連綿的夢裡,融在了他的呼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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