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術後拔尿管一般都是護士來,但是寧咎瞧著自家這位臉皮薄自然是不能假手他人了,這會兒人清醒了,也該拔了,他直接掀開了被子,手便自然地去拉那人的褲子,閻雲舟卻忽然勉強撐著立刻擒住了他的手腕。
說是擒住,不過這會兒他身上的麻藥勁兒都還沒咋過去,手上也沒什麼力道,不過是虛虛握著他的手腕罷了,寧咎抬眼就見那從來泰山崩於前都能不動聲色的人,此刻面上的表情很是糾結,眼睛甚至還下意識瞄了一下門口,似乎是緊怕有人這會兒進來。
說起來兩人都老夫老夫了,什麼沒見過?但是現在這情況可不一樣,在閻雲舟瞧著這是青天白日的,病房隨時有可能有護士進來,而且他現在都不知道那地方,那地方有管子是個什麼情形。
寧咎心底實在是忍不住的有些好笑,自家這個可是古人,這一遭給人驚得不輕,他起身走到門口將門鎖上了,然後又湊到了他的耳邊:
“別緊張,不會有人進來的,很快的,一下就拔下來了,你閉上眼睛,我保證很快的。”
說完他又記起來拔尿管的時候可能有點兒疼,還叫那人忍一下,閻雲舟扭過了頭,緊閉了眼睛,手指卻抓緊了床單,身下的刺痛只是一瞬間,他只聽著身邊有淅淅索索的聲音,寧咎幫他重新穿好了褲子,又蓋好了被子。
看見那隻緊抓著床單的手的時候心中的惡念徒然升起,趴到了床邊:
“好了好了,別怕了,你這一次是肺部的手術還不用備皮,不然若是這地方靠下面一些,你底下的毛毛都要被剃乾淨的哦。”
說完寧咎還不知死活地將手隔著被子覆在了閻雲舟那個敏感的位置上,緊閉雙目的人徒然睜開了眼睛,寧咎戰術性後仰。
“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到底是個大手術,閻雲舟的精神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這筆賬他可是記在了心上,術後排氣之後才能喝水吃飯。
閻雲舟的身上還連了一些引流管,晚上寧咎定了常去的一家私房菜的菜送過來,都是偏滋補的類型,倒是和從前王府上的廚子做的口味有些像,閻雲舟也吃的習慣,只是麻藥的勁頭一下去,這周身的傷口便都跟著叫囂起來。
因為是微創手術,並沒有開胸,沒有太大的刀口,但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孔洞卻實實在在地開了不少,胸前,下腹,後背上的都有,身上疼的地方都不止一處,綿綿密密,惱人的很。
不過閻雲舟也習慣了,晚上飯錢用了
一粒止疼藥,疼痛倒是被壓下去了不少,人精神了兩分之後便開始要算賬了:
“這尿管是誰給我插的?”
寧咎剛剛嚐了一口魚湯,便對上了那人黑沉沉的雙眸:
“護士啊。”
閻雲舟挑眉:
“姑娘?”
這些天他也知道了,進進出出穿著白色衣服負責打針,拔針等事宜的叫做護士,這尿管竟然是外面那小姑娘給他插的?閻雲舟的臉色都有些變了,寧咎憋不住笑:
“你放心人家姑娘見多識廣,醫生眼裡無男女,人家才不介意插個尿管呢。”
他讀大學的時候身邊那些學醫和學護理的女同學可是一個賽一個的狠,在解剖前乾煎餅果子,甚至有一次他再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還聽到後面那一桌去實習的護理科學姐在討論,討論的內容赫然就是遇到的哪個患者的大。
那個時候他才上大二,可想而知他多麼的震驚,現在也該輪到閻雲舟長長見識了。
閻雲舟瞧著寧咎這一副笑他的樣子施施然開口: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我還想著若是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得負責呢。”
寧咎臉上的笑意頓時收住:
“你想都別想。”
手術第二天才算是最遭罪的時候,因為要下床走動,不能一直躺著,這樣一個大手術人哪來的力氣,何況身上還有幾個連著的管子。
管子上接著的袋子被掛在可以推的輸液加上,寧咎扶著閻雲舟起身:
“堅持一下,你的胸腔還有積液,需要活動。”
閻雲舟本就是意志力堅強的人,雖然動輒就是一身的冷汗,但是卻一聲不吭,因為是做的肺部的手術,所以這一次住院本就是胸外科,正是寧咎的大本營。
胸外科的走廊中便能看到這樣一幕,寧咎摟著那個長發的美人在走廊中一圈一圈走著,神色間的擔憂和心疼一點都不似作假:
“累不累?”
“衣服都濕了,進去換一件吧。”
“中午想吃什麼?”
偶爾路過護士站,護士站的小護士便能時常聽到他們前寧副主任關切的聲音,從前的同事這一次可算是見到和他們副主任拜堂的這位糟糠了,不得不說,這顏值,真是跟畫上的人一樣,哪怕剛剛手術完,虛弱憔悴,都掩飾不住那一身的矜持清貴。
“我現在算是理解為什麼寧主任對這位糟糠這麼情深了,這張臉我看我也情深。”
“這現在指腹為婚的質量都這麼高嗎?”
“現在想想寧主任的命是真的好,父母高知,家境殷實,智商高又勤奮,卷王王中王啊,博士畢業留院,將所有的經歷都撲在工作上,三十不到就提了副主任,眼看著人生中除了單身無對象之外幾無短板,就在這個時候,天降竹馬,顏值逆天,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就是這一點兒短板都不給他留。”
胸外科也算是外科中的強勢科室,年輕的醫生都夠卷,她們都覺得寧咎很可能三十多歲都未必會脫單的,誰知道?哎,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閻雲舟在醫院住了十天出院,這一次出院之後寧咎沒有帶他再回到之前的高層,郊區的那個小院已經讓人收拾好了,他直接帶人住了進去,微創的傷口雖然已經縫合了,但是這手術一時半刻也不會完全恢復。
“這是我外公原來住的院子,他喜歡葡萄,那邊有個葡萄架,現在還沒熟,到了八月的時候那葡萄藤上掛的都是紫色的葡萄。”
閻雲舟遠遠瞧著,那藤蔓上確實已經掛上了青葡萄:
“原來這裡也可以種葡萄啊,從前葡萄是西域進貢之物。”
寧咎這才想起來,古時候葡萄可不是西域的稀罕物?他扶著這人到了葡萄藤下坐著:
“到了這裡可以實現葡萄自由,想吃多少吃多少,超市中各個季節都有買的。”
閻雲舟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小院子頗為整潔,想來寧咎是找人過來特意收拾過,但是這葡萄滕也被照顧的很好,絲毫都沒有荒疏:
“這里平時有人打理?”
“嗯,算是吧,我之前工作忙,也沒有時間經常過來,便將這裡委託給了一家家政公司,他們會安排人定期來院子維護,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閻雲舟的身體需要恢復,寧咎這段時間便幾乎沒有安排任何的其他事,只專心在小院陪著他,他還墾了一塊兒地,種了些小菜,閻雲舟會在葡萄架下喝茶看著他,這樣的神仙日子是寧咎從前從未想過的。
他也算是經了兩輩子,從前在現代的時候他的生活中除了工作便沒有其他了,到了古代過的更是波瀾壯闊,刺激非常,後來重逢也要為閻雲舟的身子擔憂。
現在兩個關鍵的手術做完了,這人的身子雖然比不得常人,但是好歹是消除了絕大部分的隱患,這讓他從心底里開始可以放鬆下來。
一個多月過去,已經到了八月底,小院子中的葡萄熟了,閻雲舟很是喜歡葡萄架下搖椅的位置,甚至中午都不會回房間,而是在這裡瞇一覺,午後的陽光被茂盛的葡萄藤擋住,倒是也夠那人納涼。
寧咎站在小院前面的那塊兒地裡,手中拄著一個鋤頭,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衝醒來的那人開口:
“下個月我帶你去沙漠騎駱駝看星星吧?九月份沙漠白天沒有那麼熱了,這個時節去正好。”
養了一個多月閻雲舟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臉色一直蒼白,血紅蛋白還是上不來,寧咎知道這和他從前頻繁的外傷和失血過多有關係,補血的藥劑也吃了,只是依舊上來的很緩慢。
閻雲舟緩步走過去,手中是幾粒剛剛摘下洗乾淨的葡萄:
“之前說帶你去四處看看,倒是也沒能兌現,反倒是要你帶我出去了。”
這麼想起來,他能遇到寧咎還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寧咎就著他的手吃了葡萄,笑瞇瞇地站在陽光下:
“我們誰跟誰,從前吃你的喝你的,現在也輪到我盡盡地主之誼了。”
“好,全聽地主安排。”
寧咎是個行動派,帶著閻雲舟昨晚複查之後便直接規劃了行程,畢竟閻雲舟剛做完手術,心臟瓣膜關閉不全也算是個隱患,所以出行上他沒有選擇飛機,而是自駕,而且豪擲七位數買了一輛房車。
饒是閻雲舟第一次見到這車的時候也是微微吃驚:
“真是別有洞天。”
寧咎一甩一甩地晃著手中的車鑰匙:
“自然,錢也好啊,一百二十萬。”
閻雲舟坐在了車裡面的沙發上:
“真是叫寧主任破費了。”
寧咎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口:
“千金博美人一笑。”
這一路並不趕,白天也只走半天,邊走邊玩,閻雲舟倒是也第一次見識到了寧咎這個時代地域的遼闊,從南到北,別有風光。
到沙漠宿營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之後了,九月避開了暑假的高峰期,入目皆是滾滾黃沙,遙望不到邊際,寧咎知道閻雲舟穿不慣他們這裡的衣服,便也不拘束他,定做了不少改良樣式的漢服,輕便又不復雜。
寧咎定了三千一晚的酒店,就坐落在沙漠之上,寬大的落地窗一眼便能看到外面的沙丘和途徑的駱駝隊。
“先洗澡,我們去吃點兒東西,明天再騎駱駝。”
閻雲舟卻坐在床邊像是捨不得走一樣,這幅有些幼稚的模樣很是戳寧咎的心:
“好了我的王爺,我們要在這裡住很多天呢,有的是機會看的。
閻雲舟看著外面那叫做遊客的人不發感嘆:
“還是你們這裡的人會做生意。
這些日子他是真的看到了這個時代的發達,交通,通訊的便捷讓這裡的人與人的距離,地和地的距離在無限的拉進,千里之遙甚至一日便可到達。
寧咎也站在了窗前: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你所看到的那些林立高樓,便捷的通訊,方便的交通其實也不過才幾十年而已。
閻雲舟轉身,眼中的震驚不加掩飾:
“幾十年?
“是啊,現在是2023年,我小的時候都還沒有手機呢,甚至家中有電視的都少,街上也很少見私家車,一般的城市中也沒有那麼高的樓,就在七十年前,我們這裡也不比你們那發達多少,也是白刃戰,有騎兵營,不過是比你們那多了些土炮,□□,地雷而已。
閻雲舟默默念著:
“幾十年,幾十年便有如此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寧咎拉了一下他的手:
“好了,先去洗澡,你若是喜歡啊,我找些書給你看,讀讀歷史你就都明白了。
寧咎和閻雲舟和來觀光旅遊的人不一樣,人家出去劃沙子,衝沙浪恨不得一天玩完所有的項目,但是寧咎和閻雲舟好似是來過退休生活的。
每天白天散步,騎騎駱駝,晚上看星星,連閻雲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不用一直陪著我,那些項目你也去玩玩?我看那個什麼沙灘摩托挺好的,你也去試試。
被閻雲舟三催四催的,寧咎這才去感受了一把沙子的快樂,這一感受就上了癮,每天不騎兩圈摩托,衝浪幾乎就癢癢。
而這些日子閻雲舟愛上了看書,每日最喜歡的就是坐在落地窗前,煮一壺茶,看著遠處的沙丘,和那沙丘上一會兒衝下來一次的小黑點,然後讀寧咎找來的史書,樂此不疲。
抱著衝浪板回來累的一身汗,熱的像傻狗的人一進屋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美人品茗看書,歲月靜好,寧靜悠遠的畫面,閻雲舟瞧著他進來給他倒了一杯茶,寧咎立刻咕咚咕咚地牛飲進去,然後也不顧自己一身的汗便直接湊了過去:
“我說你們這做王爺的消遣就是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啊,你這樣顯得我好像很沒有內涵。
閻雲舟被他的說法逗笑了,抬手便捏了一下他的腮幫子:
“寧主任慧心獨具,何需要內涵?快去細細。
“嫌我臭?
閻雲舟開口逗他:
“我表現的很明顯嗎?
寧咎抱著眼前的人便是一個吻落下,遠處夕陽的餘暉將沙丘都染上了金黃色,擁吻的兩人美的好似一幅畫一樣,寧咎拉著他:
“一起洗。
晚上兩人雙雙躺在落地窗的躺椅上,抬眼看著那在沙漠中異常明亮的星星和月亮,寧咎忽然抱著了眼前的人:
“你想家了嗎?
溫和平靜的聲音響起:
“還好。
很顯然寧咎不滿意:
“不要敷衍我。
閻雲舟低頭看向了抱著他的人,深俊的眉眼帶著一抹釋然:
“我在那裡該做的事兒都做到了,沒有什麼遺憾,你在何處我的家便在何處,只是有些惦念親友罷了,也不知那邊過了多少歲月,杳兒也該議親了。
寧咎看著他的面色,也明白了一些,他在這裡家中親人幾乎都故去了,無牽無掛的,當初到了異世他最大的遺憾便是寒窗苦讀這麼多年,不能繼續自己的事業,反觀閻雲舟在,為了大樑他已經做了他全部能做的,時至今日已經沒有遺憾了,無非是親友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