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低頭喝湯的閻雲舟抬起了頭:
“聽你的。”
手術的前一晚寧咎有些失眠,他明天要做手術,不能休息不好,但是人躺在床上,越是想睡便越是睡不著,失眠若是能控制那就不叫失眠了。
雖然他動都沒動,一直安安靜靜地躺在閻雲舟的身邊,但是閻雲舟光是聽著他的呼吸聲便知道他沒睡。
寧咎的腰間忽然扣上來了一條手臂,隨後便聽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卻有些賤兮兮的聲音:
“寧主任緊張的睡不著覺了?”
寧咎……病人調侃主任可還了得?他不甘示弱地回抱住他,在他的脖頸邊吹了一口氣磨牙出聲:
“現在我不是主任,我是家屬。”
耳邊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笑聲: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在山上打獵的時候撿到了一個小貓崽,小貓崽是黃色的,身上還有斑紋,漂亮極了,那時候大雪封山,小東西快餓死了,他便將它帶回了家,但是沒想到,小貓崽越喂越大,巴掌都是肉嘟嘟的,能拍死一隻野兔。
然後小男孩發現小貓崽不吃魚,吃肉,然後別人告訴他那不是小貓崽,是小老虎,要放回山裡,小男孩故作堅強地和小貓崽告別,送它回到了山裡,在別人面前他表現的若無其事,但是夜裡的時候偷偷哭了好幾次。”
低沉的聲音在晚上更顯得迷人,寧咎聽著耳邊的聲音,眼前似乎有一幅畫面一樣,小男孩兒興衝衝抱回家準備養的小貓崽長大卻成了小老虎。
小男孩兒依依不舍地和小老虎告別,回去仰著頭裝作什麽事兒都沒有,晚上卻躲在被子裡掉金豆豆。
那小男孩兒的臉漸漸和閻雲舟的臉重合,寧咎閉著眼睛輕笑出聲:
“這個小男孩兒後來是不是長成一個男子漢了?”
“當然,小男孩兒後來變得特別厲害,還找到了一個很喜歡的人,把人拐回了家。”
閻雲舟的聲音低緩柔和,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沒一會兒的功夫寧咎還真的放松了下來。
困意漸漸襲來,人慢慢睡了過去,閻雲舟側過頭,借著今日外面的月光瞧著那人朦朧的眉眼,心中感歎小男孩的眼光就是好。
第二日早膳之後寧咎便抱著閻雲舟上了馬車,直奔那手術室的院子,這裡還是閻雲舟第一次來,看著那巨大的琉璃被鑲嵌在棚頂還覺得有兩分新奇。
寧咎和閻雲舟入了預備間:
“在這裡換上衣服,我準備的是全麻,一會兒你就沒有意識了,相信我,會好的。”
閻雲舟點了點頭:
“好,不要壓力太大。”
這是寧咎第一次在這個專門的手術室中進行手術,裡面已經布置好了,無數的白色燈最大程度上模擬無影燈的效果,楊生為助手,兩人都換上了圈套的無菌服,刷手,消毒,這次進去了手術室。
麻藥的勁頭上來,閻雲舟的意識已經漸漸消失,寧咎深吸了一口氣,正式開始。
閻雲舟的體位為平臥位,屈髖外展,以便手術。
“一號刀。”
楊生將手術刀遞到了他的手中,寧咎沒有選擇髕旁直切口和外側髕旁直切口,而是選擇了置換手術中最常用的前正中切口,寧咎的目光極其專注認真,逐層分離皮膚層,肌肉和筋膜層,直到打開關節囊,切到脛骨,然後便是術中的第一個難關了。
他需要將髕骨整個翻上去,露出膝關節的內部結構,寧咎沒有著急,每一步都很穩,很準,他強迫自己忘卻手術台上的人是他的愛人,隻將他當成一個躺在他的手術台上的最平常的病人。
不去帶入身為家屬的憂慮,隻一心做好自己的工作,閻雲舟說過他們賭這一場,各自盡力,現在是他盡力的時候,他也相信閻雲舟,往後便是再難,他也會堅持下去。
髕骨被翻了上去,接下來便是這一次手術的主題了,他需要切除膝關節中受損的組織,內外側的半月板,前交叉韌帶,這一步至關重要,因為如果這裡有操作失誤,以後植入的假體便很容易出現位置異常等情況。
從前跟過的台,看過的文獻,手術視頻都已經好寧咎手中的手術刀融為了一體,一個外科醫生不是全能的,但是觸類旁通:
“擦汗。”
楊生立刻拿了一邊的紗布給他擦汗,其實他的心中也忐忑,眼前的畫面對他的震撼不亞於他第一次看到寧咎給人的肚子開刀,畢竟他,他是怎麽都沒有想到寧咎會將整個膝蓋給掀開。
這畫面他以為隻可能在最殘忍的牢房中出現的,卻沒有想到現在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竟然是他們家王爺,而下刀的是他們王妃。
楊生半點兒動靜都不敢出,就怕寧咎一個手抖。
處理好了切下的組織便需要進行骨準備,這是為了讓假體更加合適,這一步務必要精細再精細,因為這一步直接影響後面的假體會不會無縫鏈接。
之後才是植骨,說是植骨,其實假體是金屬材質的,將金屬扣置在已經處理好的骨頭面上,脛骨和股骨之間用醫用塑料墊片,以求能夠光滑。
每完成一步寧咎的心便能落下去一塊兒,他帶了太陽能的醫用電鑽,在將韌帶處理到平衡之後,他用電鑽將骨面上鑽孔,用螺釘和骨水泥將假體固定在了骨面上。
直到這一步完成的時候寧咎才算是能在口罩下長舒一口氣了,假體固定完成,昭示著這一場手術的重頭戲都已經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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