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岐沉默數息之後,他的眼睛驀然睜大,仿佛還是那個清秀少年,直盯盯地看著鳳岐的臉,“你是鳳岐?”
鳳岐看著他傴僂著的背,將視線移到院子裡,院子裡什麽都沒變,包括那座爛掉的雕像。
“這些年,你就住在這裡?”
花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以為你們不會回來……”
若是凡人,老成這樣,不到兩年也就沒了,可花盡好歹是花妖,即便老成這樣,他也照樣能活下去,幾年,幾十年,運氣好,還能幾百年。
這樣沒有窮盡的孤老歲月,若是放在以前的花盡身上,必然尋死覓活,也不會讓自己醜陋存活下去。可現在,他的臉上很平靜,平靜得真像一個慈祥的老人。
“我只是回來看看……”一句問候終究還是說不出口,他們已經離得太遠,遠得尋常的問候已經失去了意義。
“去看看沐軒吧,雖然他做錯了很多事,但至少,他曾經是真心愛著你的……”花盡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情緒。
鳳岐還記得齊沐軒幾乎被自己吸幹了修為,沒個幾百年,他是恢復了不元氣的。
“花盡,現在,你應該多為自己考慮一下,而不是齊沐軒。”無論你多為那個人著想,他也不可能回報你的真心。那個人的心裡從來只有他自己,也從來隻為自己盤算。這樣的教訓一次難道還不夠嗎?
花盡卻笑著搖頭,“我之所以還這樣活著,就是想等到他達成願望的那一天。花傾,你不懂……”
鳳岐猛然震了一下,這次他的確是不懂了。為什麽明知道一個人在糟蹋自己還要這樣苦心守候?
最後,鳳岐還是離開了天元城,沒有見齊沐軒一面。等齊沐軒得到消息趕來時,鳳岐已經失去了蹤影。
“你為什麽不留住他?”齊沐軒有些氣急敗壞。
花盡淡淡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而是端上了一疊新鮮的靈果。他傴僂著背將東西端出來,卻在房間裡發現了一瓶九品煥顏丹。
花盡笑了,將靈丹收好,卻並沒打算服用。如今他站在齊沐軒面前,就像是一個老奴,齊沐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對他也很不耐煩。可是,至少,這些情緒都是真實的。他收購了虛偽的背叛和出賣。或許等哪一天,他也看透了這一切,便能真正放下這個男人。
“吃點吧,你一直在閉關,吃辟谷丹吃多了不好……”
齊沐軒瞳孔縮了一下,伸出手,卻在拿到靈果前一刹那收回了手,他只是看了看這個老得已經認不出年輕時模樣的花盡,拂袖而去。
走出天元城不遠,鳳岐就聽出了氣流的異樣。他以為是齊沐軒派人追來了,人影一晃,已經到千裡之外。
雖然平素他都掩飾著大乘的修為,但並不妨礙他使用大乘的能力。
他剛松了一口氣,那氣息又出現了,小八卻在他肩頭興奮得嗚嗚直叫喚。鳳岐惱了,隨手就祭出了法寶,“鏘”地一聲,法寶在虛空中撞上了僵硬的物體,停住了。下一瞬,夜冥出現了,他有些不滿地挑眉看著鳳岐,“你就這樣迎接我?”
鳳岐呆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夜冥的氣息更愣了。七年了,小奴隸躲了他七年,這個混蛋竟然不聽他的命令,不但沒有在三年內回來,還讓他找不到他……
夜冥氣得牙齒咕咕作響,人一晃,不緊不慢地追在鳳岐身後,看看這個混蛋想逃哪裡去。
鳳岐跑了一大圈,猛然意識到,自己跑什麽?他有什麽好怕的?
停腳,轉身,看向迎風走來的夜冥。紅眸黑發,玄衣翻飛,一股冰山氣壓撲面而來。
雖然如今他也將修為壓製魔嬰,但絲毫不妨礙他的俊逸挺拔。
“繼續逃呀?”
鳳岐聽見了磨牙聲,背脊開始發毛。
相反他肩頭的小八已經興奮地跳了下去,撲到了夜冥跟前。
夜冥的腳步被小家夥一擋,冰山裂開了一道口子。
小八滿眼虔誠地交握著一雙手,仰頭看著夜冥,藍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求撫摸的姿態。於是夜冥從善如流地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他剛要走,小八還擋在他面前,依然那樣熱情洋溢地望著他。
夜冥頭皮開始麻了,抬頭用詢問的視線看向鳳岐。
鳳岐猛然間笑了出來,十分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吃的。”
夜冥一身惡寒,媽的,七年了,小吃貨還是這麽能吃,哦,不,是更能吃了。
夜冥丟了兩瓶獸血給它,這才順利地走到小奴隸面前。
明明積攢了千言萬語,可當面對這張臉時,他卻說不出口,只是抿了抿嘴,讓一張本來就沒什麽溫度的臉變得更冷了。
得了好處的小八討好地湊到兩個主人身邊,伸出一根觸須,握住了鳳岐的手。夜冥瞟了一眼,手心開始發癢。小八看見了主人的主人顫動的手,於是他十分善解人意地伸出另一條觸須也挽住了夜冥的手——主人的主人這麽想牽他,完全不需要如此矜持。
夜冥的身子僵了一下,背脊溜過一串寒意。
鳳岐笑著抿了抿嘴。夜冥看見了,耳根默默地開始泛紅,“那個,我想,我可以幫你一起想……”夜冥就不知道,小奴隸難道對自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怎麽舍得讓他等這麽久,如果他不出來找他,他是不是也沒再打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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