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間,劉遏不知為何便覺得有些心安,可能是因為從前周朗保護過他太多次,讓他看見便覺著安穩。
“殿下這是怎麽了?”周朗問他。
“無礙,只是胃有些不適。”
“……殿下又沒有用晚膳吧。”周朗下意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用布裹著的饅頭,想到現在殿下在軍中受著禮待,已經不用吃逃難時才會吃的這些食物了,又笨拙地塞回懷裡。“抱歉,殿下。”
“無妨,給孤吧。”劉遏倚著木樁子,多少有些有氣無力。
饅頭就被放在了手心中,還帶著一點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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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微微閃爍著,明日大軍就要再度開拔。
角落裡周朗默默看著劉遏咬了一口饅頭,還是像當初躲避追殺時候一樣,殿下不愛吃粗糧,他就把吃的藏在懷裡,等殿下想吃了再拿出來。
他知道殿下知道這樣的神色,絕不只是胃不適那麽簡單,更像是佯裝鎮定下深藏著恐懼憤怒。
周朗眼神微微黯淡,昨晚那樣的收斂,生怕留下一點吻痕。
殿下昏過去後,他還將殿下的身子從頭到腳都擦拭了一遍,以為沒有痕跡了,卻還是露出了端倪。
“殿下昨晚……睡得好嗎?”
劉遏咬著饅頭忽然一頓,警醒看他。
“屬下,昨天來了帳外,看見殿下早早睡下就先離開了。”周朗的手垂在盔甲邊,攥緊又放開,又厭惡自己到如今還在欺騙。
“你何時來的?”
“二更初。”
“你來的時候,”劉遏問他,“可曾看見什麽人進去,或者聽到什麽聲音?”
“……沒有。”
“把你手伸出來。”
周朗沉沉呼吸著,還是將手伸出來了。
周朗的手指很長,經年握著兵器的手,關節粗大,指腹上還帶著厚繭,劉遏的呼吸一下就發顫了,想到那後臀上的指痕,那手指進去的感覺,分明是如出一轍。
“殿下……”
“住口,”劉遏倏然抬起眼來,帶著濃烈殺意,他猛然抽出周朗的刀來,一下抵在周朗的脖頸處,渾身戰栗。“……你,你有什麽資格,再稱孤為殿下?!”
周朗神情緩緩僵住,垂下眼來。
劉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周朗,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巴掌被打偏了頭,周朗半跪下,不作辯駁。“屬下自知,罪不可赦,請殿下責罰。”
第77章 竹馬竹馬
練武場上,眾人圍觀,都不知道周朗是犯下了何事。
沉重的刑杖一下下落在背上,周朗直直跪著被打得身子發顫,漏出悶哼聲,卻還是不肯趴下去,刺目的血痕在軍衣上逐漸顯露,幾個平常和周朗關系不錯的副將都站出來替他求情。
“不知周朗犯了何事,還請殿下法外開恩啊。”
“周將軍一向沒有大錯,此番殿下如此苛責,恐怕有失公允——”
“殿下,再打下去怕是人都要不行了!”
劉遏淡漠地坐在高位上,盯著周朗的神色,打死了最好,他又為何要法外開恩。
好歹相識多年,直到今日他才知周朗原是這般為人,想到先前逃亡那些日夜他們同宿一處,想到那日他誤食毒果,周朗替他疏解。
如今樁樁件件回想起來,早已有跡可循,這世上又哪會有毫不相乾的人掏心掏肺地對他好,無非是有利可圖,對他有所饞涎。
指尖捏緊茶杯,哢嚓一聲碎裂開來,瓷片割傷指腹血淋淋地滴下,他絲毫沒有察覺。
周朗看到了,目光一凝。
一百杖的重刑受下來,饒是周朗都要昏死過去。身下一灘血跡,衣衫更是混了血肉難辨。
劉遏站起身來手一揮,執行的兩個士兵便退開了,他緩緩走到周朗面前,俯身用受傷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強硬地挑了起來。
“殿下。”
“今日不殺你,是念在你從前舍身護孤的份上,”劉遏盯著他雙眼,一字一句,“但此後,凡孤眼目所及,不得有你的身影。”
“殿下……”周朗先前受重刑都未有反應,如今卻是一把攥緊了劉遏的衣袍,乞求地看著,“求殿下應允,讓卑職留在軍營中,卑職必不會打擾殿下……求殿下應允!”
劉遏一把扯回袍子,孤傲地往外走去,圍觀的人群往兩邊散開。
“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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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至此後劉遏應當再未見過周朗,只是每每午夜夢回之時,像是有炙熱鼻息鋪灑在耳畔,他總是會驚醒過來。
他隱約記得自己狼狽在周朗身下的樣子,記得他手腳並用地往床榻外爬去,卻被人提著腳踝輕易勾來,那臂膀護他多年,也將他牢牢桎梏在了懷裡,肆意凌辱。
他應當是恨周朗的,可是卻也因此,想起了許多被他所遺忘的事情。
記得那年冬日大鄭宮中落了雪,那時他還小,常常會偷偷潛入冷宮中和不能露面的胞弟一起玩耍,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后宮中的秘事。
有個王美人耐不住寂寞偷偷喜歡上了一個侍衛,聽說他們總會在梅泉宮中幽會,他和胞弟起了捉奸的心思,半夜偷偷躲到了梅泉宮,卻撞上了趕來攔阻同袍的少年周朗。
那夜火把繚繞過悠長黑暗的宮道,悉悉索索的盔甲撞擊聲包圍住整個梅泉宮,真正與王美人有染的侍衛卻跳窗跑了,留下手無足措的周朗,王美人一口咬定與她私通的就是此人,父皇勃然大怒,要下詔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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