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般安靜,”賀子裕觀察著眾人神情,虛弱道,“朕這是……得了不治之症?”
禦醫們連忙驚慌跪下。“陛下乃萬金之軀,切不可如此妄言啊。”
“那朕是怎麽回事?”
“這,這……臣等不知……”
賀子裕轉回頭來,歎了口氣。秦見祀見狀,淡漠地抿了口茶,“拖下去,砍了。”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陛下此番忽然昏過去,許是,許是和宮中邪祟作亂有關,從脈象上看陛下確實龍體康健,診不出什麽啊。”
禦醫們紛紛俯身求饒,一番哭天搶地,聽得賀子裕腦仁疼,他忙揮揮手,製止了暗衛。
邪祟作亂麽……其實賀子裕大概能感覺到自己先前暈了,是魂魄不穩所致,自入攝政王府後他就噩夢連連,還以為是有秦見祀這尊大神在,連著王府的陰氣也比其他地方重。
可回宮之後依舊如此,那就不是秦見祀的問題了。
“都下去吧,朕再睡會兒。”賀子裕翻了個身,背對禦醫等人。
“聽暗衛稟報,陛下近日經常為夢魘所擾。”秦見祀放下茶杯,讓眾人都下去。賀子裕聞言又轉頭看,這廝果然是派暗衛在監視自己。
秦見祀神情沉穩。“臣看陛下這次暈過去,是勞神失眠所致。”
“皇叔不必擔心,”賀子裕撐著手肘起身來,長發垂落,“恐怕朕是被那日刺殺給嚇到了,朕讓他們開些寧神的藥便是。”
“嗯。”
秦見祀仍然坐在位上,似乎等著他再說些什麽。賀子裕一愣,對上這目光,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臣還記得陛下上次夢魘,宣臣半夜進宮,”秦見祀的眼神掠過他嘴唇,“看來這回要比上次還要嚴重,陛下不用米粉敷唇,面色就已蒼白如許。”
“……”
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還嘲諷一下他嗎?賀子裕想到先前讓王總管帶話說別逼著他跪下來求,就恨不得拿被子蓋上自己。
秦見祀顯然也想起來那句話了,眼中帶了絲哂笑。“為何這次,陛下不跪下求臣,留下來守夜?”
“這,朕不好意思再麻煩皇叔。”
“不麻煩。”
他嗓音淡淡,讓賀子裕猝不及防。秦見祀抬眼,看著賀子裕面色幾度變換,想他大抵是因為感動和驚喜,一時說不上來話。
“可是明日早朝,皇叔這幾日已是辛苦,今晚再處理一夜公務,恐怕身體會吃不消。”
“臣在偏殿休息。”
“王爺——”賀子裕正想說好,王總管就顫巍出聲,“王爺,先前鬧刺客,這偏殿的窗被砍壞了,還沒修好啊。”
“被砍、砍壞了,”賀子裕一僵,“那皇叔睡哪,總不能睡朕床……”
秦見祀的目光,緩緩移向龍床,眉頭略微一皺。
他大發善心留下守夜,這小鬼竟還順杆子往上爬。
賀子裕對上這不加掩飾看來的目光,隻覺心驚,果然守夜是假,這廝目的是想要睡上龍床。
不就是在王府裡醉酒睡了他的床,他竟然報復心如此之強,連這都要還回來。
“那便皇叔睡床,”賀子裕硬著頭皮說,“朕就在榻上湊合一晚。”
秦見祀收回目光。“甚好。”
·
於是宦官們滅了蠟燭,逐一退下了。
榻是坐床,通常用來小憩,或者撐頭倚著,可是當床來睡卻不夠,賀子裕只能悶聲吃大虧,明明是病人卻擠在一方榻上。
他閉上眼,還是有點不敢入睡,怕一睡著就進入夢魘之中,夢魘裡穿插著全都是秦見祀的過往,彌漫著那種心像被敲碎了般的疼痛,總讓他陷在夢裡喘不過氣。
但這終究只是旁人的故事,賀子裕倒不至於因此心疼秦見祀,他隻想能睡個安穩覺。
月頭逐漸西移,賀子裕緊皺著眉頭,在榻上翻了個身。
“咚”一聲,他翻到了地上。
“該死。”賀子裕撐手起身,迎著幽幽月光重新爬上了榻,瞟了眼床帳那邊沒動靜,才放下心來。為了防止自己再翻身掉下去,他特意往裡睡了點,沒過多久倦意重新襲來,賀子裕就眯著眼半睡半醒。
然而半個時辰後,他越睡越迷糊,又咚然翻了下來。
床帳那邊,秦見祀無聲地睜開眼。
這次賀子裕在地板上躺了會兒才被凍醒了,他憑借本能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榻,一沾上枕頭又睡了過去,呼吸逐漸綿長。
但隻堅持了一盞茶的時間,又是咚的一聲響。
直到第四回的時候,賀子裕的身子在榻邊將掉不掉,他困得清醒不過來,身子搖搖欲墜著往外翻去。
砰然。
他在翻下的那刻,被人輕松抱起,賀子裕迷糊睜開眼,手半耷拉著,看見月光下衣衫朦朧的秦見祀正冷著一張臉,顯然是因為沒有睡好。
“皇叔……”賀子裕沙啞喊了聲,困倦重重襲來。
“麻煩。”
緊接著他就被抱上了床,被褥一掀,秦見祀也躺了進來,身邊瞬間像是多了一個巨大的熱源,賀子裕才撐著困倦努力睜開眼,寬厚的手掌隨即蓋住他的眼睛。
“快睡。”
淡淡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被窩中早已被秦見祀捂得溫暖,賀子裕低低嗯了一聲,徹底睡了過去。
秦見祀沉沉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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