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起劍一揚,颯遝,槌敲鼓去,腰身左擰走弓步。
“咚”的一聲,楚非就翻劍開嗓,揚聲高歌家國山河,乾戈夢碎。他挪步耍舞間,捧格劍身抹弑敵,開步刺劍又回撩。
劍光閃過,挑起一燭火光,歌聲更是雄渾嘹亮,悲怨難平,連著身影漫步堂前,遊刃有余。
賀子裕一邊看著,咬了一口手裡的果子,余光瞥向柱子後頭。他計算過距離,在這裡載歌載舞,書房那邊正好能聽得清楚。
果然秦見祀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眼裡閃過詫異。“這是外院的人?是誰送來的?”
“八個月前戶部主事送來的,身家清白。”暗衛匯報道,“但您不放心,所以拿他打碎杯子作由頭,趕去了外院。”
“如此根基,是個好苗子。”
“王爺先前才說任我打發,如今又要反悔?”賀子裕伸手攔道,“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您這怎麽還說一套做一套。”
秦見祀聞言扭過頭來,瞧見賀子裕如此模樣,眼微微眯起。
堂前面首們都跪伏下來,暗道這少爺怕是要完了。卻看見秦見祀走近了,探手分入幃帽之下。
賀子裕想躲卻被一下捏住了後頸,隨即那手就從後強勢掐住他下頷,兩指指腹摩挲著他唇,往裡探去。
賀子裕變了面色。
“少爺這是不高興了?”秦見祀問道,“這嘴說起話來,倒是越發有氣勢了。”
指尖濡濕了,幃帽垂下的白紗很長,遮掩住了秦見祀的動作,賀子裕想要別頭閃躲又被掰了回來,只能任由秦見祀探入,堂前的人盡都跪伏著,沒有人敢抬起頭來。
主位上的身子微微發顫,他仰起頭咽下唾沫,隔著幃帽注視秦見祀,不能發出一點嗚咽聲。
許久,秦見祀縮回手藏入袖中,袖中兩指還濕漉著,賀子裕才如釋重負般喉結一動。
他默默擦去唇角水漬。“……本少爺不把他放出王府了,免得王爺惦記,再把人尋回來。”
“不錯。”
“所以本少爺要把他帶回去做個侍衛,這樣以後王爺若要找,就進我府邸來找,”賀子裕起身來,站在秦見祀面前。他目的就是借著吃醋看管的名義,名正言順地把楚非調到身邊,充入禁軍之中,完成計劃第一步。
秦見祀眉頭微挑,想不到他竟然會如此說。
賀子裕的心猛烈跳動著,唯恐被秦見祀看出端倪或者是拒絕,然而片刻之後,秦見祀微微頷首。
“隨你。”
楚非抬起頭,訝異地看了眼賀子裕。
·
燈籠一晃一晃,賀子裕被暗衛領去了新的屬於他的院子,不再是主院旁邊的廂房。
而秦見祀為他如此準備,意圖也很明顯,此後這位與攝政王有著某種不可告人關系的士族少爺,必將會時時出現在王府中。
“王爺已經命人修葺擴大了密道,以後王爺想尋,陛下走這條路會方便許多。”
“朕若不走這條道呢?”
“陛下說笑了,”暗衛笑笑,“那王爺隻得進宮來找陛下了。”
暗衛退下,賀子裕沉沉呼出一口氣,總覺得像是一腳踏入深淵,如今他所付出的遠遠大於回報的,楚非如今才充入禁軍,下一步就是將他扶上禁軍統領之位,掌控皇宮局勢。
但只怕是還沒等賀子裕發展起羽翼,就已經被秦見祀吃抹乾淨。
小皇帝從玉玨中出來,燭火正嘶嘶跳動著。
“陛下,我要把你身子糟蹋了。”
“走一步看一步,”小皇帝負手眉頭微皺,“你別太內疚,畢竟你也是第一次當傀儡皇帝,沒有經驗。”
“……謝謝。”賀子裕無奈揉了揉眉心。
“你有沒有發現,西南邊氣體流動好像有些不尋常。”小皇帝緩緩飄出去看,“那是什麽地方?”
“聽說,好像是秦見祀胞弟生前的院子。”賀子裕皺起眉頭沒有感受到小皇帝所說的氣,待在這具身子裡越久,他對於這種氣的敏感度就越低。“有什麽問題嗎?”
“像是個殘魂,很弱很弱。”
然而待賀子裕出屋門看去,四圍黑漆漆的,那氣體卻又散了,他回到屋裡以後坐了會兒,一轉眼,卻瞧見衣櫥半開著,窗也開著,在一片寂靜聲中,隨風嘎吱嘎吱作著響。
他身子一僵,和小皇帝對視一眼,站起身來緩緩靠近衣櫥,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而衣櫥裡,赫然放著那件賀子裕穿過的舊袍。
賀子裕猛然後退一步,感覺有些毛骨悚然,然而周圍陰氣卻又淡掉了。
“果然很弱,很難成型,像是依附在東西上才能勉強做些什麽……”賀子裕暗自低語道,“你是誰,是當年的秦見安嗎?”
這幾夜他噩夢連連,一直找不到症結所在,眼下似乎是有了答案。賀子裕再度和小皇帝對視一眼,舔了舔乾燥嘴唇。
“怎麽辦,沒動靜?”
小皇帝猶疑道,“當心使詐。”
背後,卒然有陰惻惻的感覺傳來,像是有手濕冷地搭上肩膀,賀子裕一涼,轉過身去,那感覺卻又消失不見,隻留下地上一雙沾血消逝的腳印。看起來像是怨魂,只是不知道因何生怨殘留在這世間。
他應當是想要賀子裕幫他,所以一遍遍拽他入夢境。
難道說,秦見祀藏了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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