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跟個戰敗的土撥鼠一樣癱在椅子裡,盯著那三張紙,雙眼一會兒失神,一會兒羞赧。
系統觀察了半天,催促:【宿主,回信呀。】
“你去休眠!”容棠道。
【嘖……棠棠氣急敗壞了。】
他家系統成了精,說完這話立馬下線,容棠想罵都罵不到。
容棠展開信紙,毛筆拿在手裡半天,沒寫出一個字,趕在墨汁滴落之前重新放進硯台裡舔了舔筆。
[懷璟吾——]
他寫了三個字又卡住,沮喪地將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懷璟,展信佳。
承君尺素,不勝欣喜。
……]
剛開始落筆的時候容棠還有些無措,寫著寫著竟也順暢了起來,不知不覺間收筆他發現自己竟寫了三頁半。
不僅將宿懷璟信中說的每一條都回復了,還另外跟他說了陀蘭寺上種的杏花很是好看,名滿天下的慧緬法師居然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今日誆容崢替他買了兩方上好的煙墨,王妃很喜歡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
容棠寫完將信又過了一遍,那種害羞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愉悅。
今天剛發現宿懷璟特別懂自己,便互相寫了一封書信告知近日的生活。
這不像情書了,倒像是知己。
他活了四輩子,第一次這般輕松地結交知己。
容棠等墨乾透了才疊起來塞進信封,火漆封口,然後拿了出門準備喚雙壽。
此時已暮色沉沉,院中昏黃,容棠抬眼,突然發現牆角竟也開出一朵黃白色的山茶花。
他覺得驚喜,彎腰看了看,想也沒想地將其折了下來用清水泡著養在案頭,思考一瞬,又將信拆開,在末尾添了一句。
[我院中也開了一朵山茶花,不過是黃白色的,我很喜歡,已經摘了下來,明天便賞它跟我一起看話本。]
筆尖停了停,容棠沒按耐得住,抬手在這句話最後畫了兩個波浪線和一個v字。
他不知道宿懷璟能不能看懂,反正他看懂了。
做完這一切,容棠重新上火漆,將信封交給了雙壽。
雙壽一拿到就笑:“宿公子還說讓我明天上午再去一趟取信來著,這下好了,一邊送信一邊取信。”
容棠稍顯訝異:“他讓你明天還去?”
“嗯!”雙壽點頭,“宿公子說少爺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被關在家中恐要悶壞了,他說要每日給您寫一封信,與您說說話。”
容棠張了張嘴巴,好半晌才愣愣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等雙壽走後,系統從休眠中醒來,看見他模樣,本能地就問:【宿主,你為什麽在笑?】
容棠抬手壓了壓唇角,凶巴巴的:“你不準說話。”
【……?】
當晚睡覺的時候容棠沒再做噩夢,第二天上午在王妃那幫忙,他一直心不在焉,頻頻下意識往外面看,又放錯一對東珠耳環之後,被王秀玉趕出了庫房:“走走走,淨添亂來了。”
容棠便往棠華院趕,途中路過池塘也沒再喂小魚,進了院子四處張望了一下,雙福會意,隨便問了一個灑掃的小廝,然後回道:“少爺,雙壽還沒回來。”
“哦。”容棠收回視線,欲蓋彌彰地輕咳了一聲:“我沒找他。”
雙福憋笑:“是。”
用過午膳好一會雙壽才回來,他在永安巷吃過,容棠當時正在午睡,醒過來便看見書房桌上昨日同一個位置壓了一封書信,漆印有所重疊,看起來也是封好了重新拆開的,厚度比昨天厚了許多。
[棠棠吾夫,見字如晤(劃掉),得書之喜,眶若複面。]
於是容棠昨天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熱氣又往腦袋上湧。
他看完全篇,宿懷璟說他很開心棠棠這也有山茶花,收到信之後他便將那朵粉白山茶剪了下來養在美人榻邊,這樣寫字累了的時候抬頭一看,也能當容棠在那。
容棠怔怔的,下意識抬手輕碰了一下案頭花瓣。
書信最後一句換了措辭。
[延頸鶴望,祈盼錦書。]
院外有鳥雀站在春日枝頭啼叫,微風和煦,容棠想了一會兒,取下筆來,寫道:
[懷璟,展信佳。]
……
慶正九年春,三月,大虞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久居冷宮的五皇子甫一出來便被太傅讚為經世之才,當為輔政之臣;二是帝後及皇二子出宮東行,前往泰山祭祖,途中遇俠士乘白虎而來,揚言皇帝豐功偉績、皇嗣品貌非凡,引異獸現世拜服,他自欽佩不已,特將祥瑞獻給陛下,期盼能為皇家、為大虞奉獻己身。
這兩件事在歷史上或多或少地都改變了大虞未來的走向。可在寧宣王府、棠華院,容棠只是一日又一日地隨著日月起落入睡或醒來,日複一日地清晨去給王妃請安、午間回房睡覺。
一覺睡醒,春日綿長,坐在書桌前拆開一封墨跡剛乾的書信,細細讀完,再絞盡腦汁回復一封,一整個白日便過了去。
半月光陰如流沙,一晃眼到了三月十八。
高粱抬,紅裝起,描金彩繪的儀仗隊伍一路敲敲打打,自寧宣王府起,繞半座四九皇城,最終停在了永安巷一戶新搬來的人家門口。
據後來的人說,那天鞭炮紅紙灑落滿地,路上遇見的行人爭搶紅封,每一隻紅紙包裡都是貨真價實的銀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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