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前兩輩子那點為數不多可以稱得上是消遣放松的時光,大部分都跟柯鴻雪混在了一起。
狐朋狗友說的應該就是他們倆。
所以這一世回來,容棠很難對他們有特別強烈的警惕心。
他本來就不想鬥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一天重生、哪一天會死去,明明白白感受著生命力一日又一日地從軀體裡流失,壓根沒那麽多心思玩權謀。他隻想好好享受一下前些年錯過的那些樂趣,看話本、聽小曲兒、折騰折騰園藝,實在愧疚得不行的時候去抄抄佛經,再在某些他記得的大事上給宿懷璟一些提醒。
其他的容棠壓根不想費那腦子。
他罵秦鵬煊跟容崢的時候都很輕易,想到就罵了,因為他們倆都是蠢蛋。但柯鴻雪……說了幾場話下來,容棠真是心累。
一句話裡拐了十八個彎,十七個前面都有坑,最後一個是找罵的。
容棠決定不搭理他,反正沐景序馬上就要上來,柯少傅也就浪蕩這一會兒。
沐景序上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人,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還很青澀,穿著一身青色學士服,頭頂帶帽,一副很傳統儒雅的學生打扮。
柯鴻雪剛剛還跟容棠扯閑話,這時候又閑不住,半個身子都傾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那名少年幾圈,轉過來跟容棠隨口道:“嘖嘖嘖,世子爺,你看我這小學弟,是不是看上去就一副半截入土的老學究樣?”
這話傳出去都得被打死。
不論是國子監少傅說一個少年半截入土,還是當世大儒柯文瑞的親孫子說老學究半截入土,柯鴻雪都配得上一頓鞭子。
容棠喝了半口茶,偏過頭,不輕不重地來了一句:“我沒上過學,不知道老學究長什麽樣。但你離我遠點,看著像一隻鬥雞,我眼睛疼。”
宿懷璟原本還因為柯鴻雪離容棠太近有些煩躁,這時候聽到自家小菩薩這麽一說,止不住地勾起笑意,默默起身將吃完的餐盤收起來放到一邊等著小廝上來收拾。
柯鴻雪活這麽大都被人捧著,難得見到一個次次見面都懟自己的人,他竟神奇地一點也不覺得惱怒,而是興致勃勃地盯了容棠一會兒,當真依言離開了些許。
沐景序沒有出聲打招呼的習慣,幾人視線對視再錯開便算見過禮,於是這裡便只剩下那位少年還沒自我介紹。
容棠喝了口茶,站起來消食,便聽他道:“世子爺吉祥,學生是京城人士,慶正八年臨淵學府學生,盧嘉熙。”
容棠知道他的名姓,也見過他。只不過前兩輩子折花會上沐景序負責寫詩,容棠跟柯鴻雪借著身份便利,帶著男主到處刷臉去了,所以他跟盧嘉熙其實也沒多少交情,隻當他是一個普普通通來蹭分的學生。
這時候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了一句:“城西盧氏書局跟你有關系嗎?”
盧嘉熙惶惑地抬了下頭,規規矩矩答道:“正是學生祖上基業。”
容棠皺了皺眉,瞥了宿懷璟一眼,後者正在替他斟茶,見他望過來還挑了下眉,意思是有什麽事?
容棠便覺得自己剛剛一瞬間冒出來的聯想很是莫名其妙,不欲再糾結,卻聽柯鴻雪道:“你別看我這小學弟年紀輕輕身板小小,膽子可大了呢!京兆尹府你知道吧,平民告官都要被打三板子的地方,他竟然敢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姑娘敲鳴冤鼓,還真把人給告成功了。”
“世子爺可知告的是誰?”柯鴻雪問道。
容棠內心猜測一下成了真,卻還是裝作不知道一般問:“……誰?”
“正是那金吾衛左驍衛將軍丁威山的獨子丁來寶,原是判了秋後問斬,前些日子不知怎麽的,聖上勃然大怒,三月廿二那天當場就下令把人推出午門斬首了。”柯鴻雪悠悠一笑,扇子輕晃,視線說不清是落在盧嘉熙身上還是隨意瞄了一眼宿懷璟,慢聲笑道:“你說這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容棠一句話都懶得說了。
確實呢。
確實有意思。
-‘這些天我偶爾出府,瞧見城西盧氏書局新上了幾本江南時興的話本,想著你愛看,便買了回來放在書房等你翻閱。’
你還真的挺偶爾。
容棠垂目,不動聲色地又喝了半杯茶。
第28章
容棠借著喝茶的功夫,默默回憶了好半天。
他跟盧嘉熙相交不深,臨淵學府是大虞最知名的學府,每年春季招生,招生范圍囊括平民學子、商販後代、世家王孫,可以說只要誠心向學、稍有資質,通過了入學考試,便都不會被拒之門外。
每朝每代都會有狀元出自臨淵學府,在天下讀書人心中,臨淵學府的地位堪比泰山。
盧嘉熙慶正八年拜入臨淵學府,慶正九年參加第一場折花會,慶正十年奔赴的科舉。
容棠隱約記得他當時是二甲賜進士出身,進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後又在慶正十一年被調去了禮部。
前兩世沒出現丁來寶的案子,也沒有俠士獻虎,仁壽帝並未許下庶吉士名額作為這次折花會的彩頭,容棠原以為盧嘉熙只是柯鴻雪一位前來蹭分的學弟。
而這一世,折花會白身第一可直接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丁來寶事件告官的是出城求學的商賈家少爺盧嘉熙;宿懷璟親筆寫下他去過盧氏書局……
太巧合了。
巧到容棠忍不住懷疑盧嘉熙就是宿懷璟的人,而前幾世,男主那邊可能不知有多少這般幕後的小角色實際屬於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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