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道過謝,回到馬車上,翻開慧緬留給他的經書:《靜心咒》。
容棠:“……?”
他想了很久,也沒明白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雙福問他去哪兒,容棠想也沒想就說回永安巷。
宿懷璟幾乎是一天十二時辰都被箍在了皇宮裡,大反派不止一次在床笫之間誘哄一般求容棠搬進宮中與他同住,容棠被他弄得傻得不行,幾乎什麽不堪入耳的話都能紅著臉說出來,可唯獨這一項,他一直沒松口答應。
於是大反派便生悶氣,越生氣撞得越狠,把容棠撞得聲音都破碎,顫著手抱住他啞聲喚他,各種稱呼都能出來:懷璟、小七、宿宿、郎君、老公、相公、夫人、扶涯……
亂成一團糟了,偏偏兩個人還都沉溺得很,宿懷璟也吃他這一套,撞著撞著又緩了力道,低下頭去吻他。
沒辦法,容棠一直不松口,他也不能真把人綁去宮裡,只能隔三差五偷溜出宮,再翻進他的小院,偷偷摸摸鑽進棠棠被窩尋貼貼。
……哪裡有一個帝王的樣子。
容棠忍不住地想,若是讓朝中那些大臣看見宿懷璟跟他相處時的樣子,他怕是一點皇帝的威嚴也沒有了。
卻不知大臣們也在想,容棠該是一個多麽神奇的人,才能在宿懷璟身邊待了四年都沒有害怕得跑掉。
容棠沒有打聽盛承厲最後的結局,唯一值得他憂心的“天道”,也因為跟男主綁定,多半沒什麽好結果。宿懷璟說近期沒有良辰吉日,登基要等一段時間。
於是他們便默默地等著,有一日容棠無聊極了上街,看見市口最繁華的地界張貼了幾張紙,走近一看卻發現密密麻麻的全是仁壽帝的罪己書。
翰林院的學士們這些時日挑燈夜戰,將原稿謄抄了數千份,京中大街小巷全部張貼,再傳到下面的州縣,命知府縣令貼在當地顯眼的地方。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大部分百姓怕是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看見帝王親自寫下的罪狀。
宿懷璟某天議政的時候隨口閑聊,笑著問諸大臣:“先帝已去,棺槨也將入皇陵,這諡號選什麽才好呢?”
諡號短短的幾個字,評判了帝王一生的功過政績,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皇帝在位時篡改史書、編纂功績,只是為了自己百年之後,能留下一個好聽的諡號,或許還能被後人稱為一代明君,也不枉這幾十年勤政。
可盛緒炎的情況實在突出,即位的又是先戮帝的子嗣,那仁壽帝這諡號想來是怎麽也不能好了。
但難聽的諡號其實也就那幾個:戮、厲、桀、紂……
——總不能叫戮帝,眾人心裡不約而同閃過這一個念頭。
可一向在朝堂上寡言少語的盧嘉熙立在原地沉思片刻,卻道:“何不就叫戮帝?”
宿懷璟玩味地看向他:“何解?”
眾大臣的視線都落到了他身上,盧嘉熙下意識慌了一下,又很快定下了神,道:“先帝既已寫下罪己書,由此可見先戮帝那些傳聞都是汙蔑,殿下既要繼承大統,又是先戮帝的子嗣,為人子者,為父平反乃是天經地義,這‘戮’之名號自然該摘掉。”
宿懷璟點點頭,讚許地看向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盧嘉熙得了鼓勵,道:“但年深日久,史學書冊也好,民間話本也罷,‘戮帝’之稱實則早已流傳了下去,一時半刻、三年五載,想來都無法徹底根除普天之下的看法。臣以為,既無法根除,不若就不根除,本來流傳的那些‘先戮帝’做的事,先帝幾乎都做過,不若就讓他頂了這諡號。”
此乃大逆不道謀反叛逆的論調,盧嘉熙越說殿內越安靜,他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漸漸弱了下去,說到最後甚至不太自信、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宿懷璟一眼。
宿懷璟卻只是笑,隨手把玩著一串碧玉,低聲問:“你這是受了何人指使,特意來說這些話哄我開心的?”
盧嘉熙一驚,差點直接跪下去,忙道:“臣不敢!”
“你當然不敢,”宿懷璟評價,“你膽子那麽小。”
他目光巡視過殿內眾人,不緊不慢地說:“小盧大人方才這話實有離經叛道之嫌,按理該罰。”
殿內寂靜無比,盧嘉熙冷汗滲了出來,就當他以為自己命懸一線要死的時候,卻聽見宿懷璟心情似乎很好地笑了一聲:“但我很喜歡。”
眾人:“!?”
宿懷璟:“我原還想著究竟該起個什麽諡號,才能準確概括我那叔父這一生倒行逆施、天理不容的過錯,盧大人這個建議深得我心。”
他說:“既然叔父當年挖空心思為我父皇挑了這樣一個諡號,我便物歸原主還給他,你們說如何?”
眾大臣哪兒還敢忤逆,連忙跪地應和,也不在乎這樣一來,仁壽帝不僅擔了自己罪己書上寫下的那些過責,百年之後,他當初編出來的偽績更是會一個不留的加諸其身。
實乃……自作自受。
宿懷璟:“如此,便該替我父皇重新擬一個諡號了。”他視線轉到盧嘉熙身上,溫煦道:“交給你辦,辦好了孤升你為禮部侍郎。”
小盧大人,年僅二十,官職跳跳跳,心臟砰砰砰!
他咽了咽口水,跪下磕頭道謝,心說以前也沒覺得世子妃這麽陰晴不定啊……
嚇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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