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喜歡棠棠了。”
-“你只要開心就好。”
-“……”
一字一句,不是假裝,不是演戲,說的人有心,聽的人無意,到了此時此刻,才恍然串起珠鏈,方知言行俱為真實。
宿懷璟向前走了一步,稍稍消解了一些剛才因容棠後退激起的躁鬱。
他依舊溫柔,眼眸深情得只能看見他一個人:“棠棠,我說我喜歡你,可你每次都不相信。”
他說:“我原本覺得我能慢慢等你相信,你比我還大兩歲,不至於一直不開竅,可我現在不想等了。”
“我們是夫妻,我的名字入了你家族譜,就寫在你旁邊,日後便是都死了,也是要合棺同葬的,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你呢?”
飛蛾飛進燭芯,翅膀霎時生起一縷白煙,弱小的生靈驚慌逃竄。
宿懷璟微微歪頭,很是困惑地望著容棠的眼睛,執拗地要他給一個答案。
容棠愣了許久,艱澀道:“我活不長。”
宿懷璟輕飄飄地說:“我給你陪葬。”
容棠悚然一驚,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宿懷璟伸手,再一次將他的手攥進了自己掌心,紅著一雙眼框笑道:“我還有些事要做,若是上天眷顧,你陪我到那時候,你什麽時候走,我就什麽時候給你陪葬;若是……天道實在厭棄我,連這一點點請求都不允我,便辛苦棠棠在地下等我些時日,待我忙好了再去尋你,我們牽著手過奈何橋。”
屋外風聲愈發的大,似又有雨水將至;屋內燭光閃爍,飛蛾焦了半隻翅膀,卻仍是不知悔改,再一次撞了上去,直到化成灰燼。
容棠胸膛裡心臟劇烈地跳動,像是要將他撞死一般。
他怔在原地很久很久,終於也啞了聲音,問:“宿懷璟,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宿懷璟輕輕笑了一笑,少年人長開,一顰一笑都勾人心魄,宛如月中仙。
他微微低頭,攫住容棠唇瓣,輕之又輕地啄了一下:“知道。”
“我在求偶。”
第61章
雨沒落下來,老天到底不至於那麽殘忍。
六月廿一,蘇州城乃至整個江南,開始災後整修。
容棠在蘇州買的這座宅子原是前朝一位狀元的故居,風景雅致、造型精美,題名為“麟”,取瑞獸麒麟之意。
麟園從他們住進來的那一天起,就人煙鼎盛。蘇州知府江善興三次拜訪、寧宣王府各處莊子及店鋪的管事前來拜見少東家、盛承鳴帶著一班官員打著“借宿”的名頭住了下來。
直到暴雨過去,天色放晴,麟園裡的各路客人才如江口遊魚一般,紛紛出了宅門。
容棠早上醒來,聽著屋外蟲鳥清脆的啼叫,下意識感受了一下骨子裡纏綿多日的疼痛,卻發現沒那麽疼了。不像暴雨下得厲害的那些天,一點點輕微的動靜都如同有蟲子鑽進骨髓噬咬一般。
他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晴朗了,還是宿懷璟昨晚熬的藥起了作用,但總歸是有所好轉。
可一想到宿懷璟,容棠躺在床上半晌,閉上眼睛默默歎了口氣,伸手捂住臉,唇瓣上溫熱的觸感似乎還有所殘留。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宿主。】系統突然幽幽地喚了一聲,容棠莫名覺得它這兩個字裡透著比鬼還大的怨氣。
他愣了一下,問:“你沒休眠嗎?”
【……】你猜我能不能睡得著呢?
系統幸虧沒有實體,不然現在黑眼圈估計比貓頭鷹還深,它問:【你打算答應宿懷璟嗎?】
容棠:“……”
他沉默半天,反問:“我能活四年以上嗎?”
系統也反問:“盛承厲能當皇帝嗎?”
雙福在屋外開始準備容棠清早起床洗漱用的東西,雀鳥在樹梢嘰嘰喳喳,宿懷璟刻意放輕的聲音偶爾漏進來隻言片語,容棠盯著床頂一雙含苞欲放的木雕並蒂蓮,眨了眨眼睛,輕輕歎:“所以不可能答應啊。”
這個問題無解。
同樣的生活經歷過兩世,如果還想要再活一次,一定是得有目標支撐的。
容棠最開始的目標就只是單純地想護一護宿懷璟,這些日子以來他又多了一個隱隱的期盼。
如果按原著和前兩世的時間發展,宿懷璟到最後人物崩壞、黑化明顯,做了幕後黑手推動戰爭,顯然是沒有帝王品格的暴君。
那樣的他當上皇帝,大虞會走向滅亡,這是天道的判定。
但如果宿懷璟這一輩子不會黑化呢?
如果他能做到心懷百姓、勤政明察,賢明者當上帝王,那麽就算天道男主不在其位,這個世界是不是也不會崩塌?
沒有人能跟容棠討論這個猜測,他也不能跟其他人提起一星半點,但他還是不免會抱有這樣的期待。
在期待護住宿懷璟之外,希望他可以長成一個明君。
這樣的話,他怎麽可能會讓宿懷璟給他陪葬?
他哪有讓別人放棄生命相陪的價值?
又或者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人值得別人放棄生命。
容棠不清楚宿懷璟是怎麽能將死亡說的這般輕而易舉,可他說出口的話,向來真實,經過昨夜,容棠再一次確認了這一點。
如果三四年後,他隨著故事線的發展和身體的逐漸衰敗,走向不可挽回的死亡,宿懷璟隨他一起去了,那他鼓起勇氣活下來的這一輩子又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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