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懷璟又問:“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沅沅那雙清亮單純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厭惡和懼怕,握著糖葫蘆棍的手指捏緊了緊,重重地搖了下頭。
宿懷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很久,不問了。
他起身,從衣袖裡又掏出來一包飴糖,丟到桌面上,臨走前還是沒忍住,掐了一下小孩的臉:“吃完糖去漱口,蛀牙了疼死你。”
沅沅當他面沒敢頂嘴,可等人從門口轉身,立馬小聲不服氣地嘟囔:“就知道嚇小孩算什麽本事,這麽凶,討不到老婆!”
宿懷璟耳力好,聽了個一清二楚,方才那點不想戳小孩悲慘過往的仁慈刹那間消散,腳步頓在原地,克制著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轉回去揍人。
不能揍,棠棠不讚成,三哥會揍他。
可是……
真的好欠打啊!
宿大人胸膛起伏著,順了好一會兒的氣,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綏國姓為薑,太子名諱為薑承恩。
沒有哪一個字跟沅有關,可小屁孩被問及姓名,卻說的是娘親給的名字。
娘親說,沅有芷兮澧有蘭,說他是個小香寶寶。
娘親讓他來大虞找的端懿長公主。
宿懷璟笑了笑,他這位長嫂,藏在柔韌外表下的,怕也是一顆令人敬佩的、璀璨又堅定的心。
可緊接著他又悵然。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宿懷璟抬頭,看了看北方的天空,眉眼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武康伯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入獄,大虞罷朝三天,眾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武康伯與大綏勾結,欲在萬壽節期間,皇恩浩蕩之時起事謀逆,刺殺天子。所幸上天眷顧,天家父子和睦,奸人刺殺之時,五皇子殿下恰好落單路過羲和殿,瞧見異樣,飛撲上前替父皇擋下了歹徒襲擊。
天子毫發無傷,五殿下卻性命垂危,仁壽帝震怒,罷朝三日徹查與武康伯素日交好的官員,並將大綏使團悉數扣押使館,待使臣前往大綏報信之後再行處置。
第二日,大綏方面說使館失火,太子死在大虞國界之上,要求仁壽帝給個交代。
第三天,大理寺卿親自查案,斷定火災原因是由於武康伯人心不足,想要過河拆橋,這才命人在起事後放了火。
大綏使臣自然不信,但大虞鐵了心不給任何交代,使臣上書回國,國君始終未曾回復一言。
抄家、斬首、示眾……
對於叛軍的處置,哪朝哪代都是一貫的雷厲風行。
從秋風起,到冬風過,武康伯事畢,天下間風雲聚變。
說不清有誰是贏家。
盛承厲憑借拚死救父,重傷之後再痊愈,自然而然地得了帝王寵愛。
欽天監在某個深夜入羲和殿,同內務府太監一起,將萬壽宴上看見的情形與天上星象相連,沐景序轉天就得了皇宮賞賜與一長段假期,禦醫隔三差五來府上問診,一時間風頭無倆,令人欣羨。
盛承鳴被外祖牽連,好在封王的旨意萬壽節前便已下發,二殿下又在羲和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仁壽帝大手一揮,命他速速前往封地,沒再另行懲罰,怡貴妃卻被降位處分,八皇子過到皇后膝下教導。
寧宣王再一次救國,天子執掌長歎,稱其為定國之王。
這一切於容棠的關系,大約就是他在跟沐景序一起養孩子之余,又開始看起了腦海裡那兩團互相爭奪的雲霧。
慶正十年冬,五殿下盛承厲遲了一年的府邸落成那日,京中開始下雪,容棠生了場重病,雲遊許久的高僧慧緬終於回了陀蘭寺。
而容棠,生了場重病。
第126章
容棠二十歲穿越,前後三世,三年,四年,又二年,一共九年的時間裡,大大小小的病生過不下百場。
輕一點的風寒感冒、頭暈無力,重一點的昏迷不醒、身不由己,他早就習以為常。
系統跟他說,這是這具殼子本身自帶的弱症。
說他好好做任務的話,獲得系統幣,兌換藥品,可以緩解疼痛,減輕病情。
兩輩子下來,容棠對此深信不疑。
以至於這場重病來的前夜,他體會著骨頭縫裡鑽出來的疼意,還能淺笑著跟系統說:“看來今年要下一場大雪。”
身體與四時掛鉤,氣溫驟低,暴雪臨城,容棠會生病,許多身體不好的老人家也會生病,這很正常,並不值得過分憂慮。
無非是萬一疼狠了,他得提前告訴宿懷璟,免得他擔心憂慮而已。
可第二天,容棠照常起床,照常用過早飯,宿懷璟上朝不在家,他乘馬車去找沐景序。
沅沅在書房裡習字念書,容棠與沐景序坐在堂屋,烘著火閑聊,看門外天色陰沉、冬雪將至。
然後容棠起身,腦袋突然極其劇烈地疼了一瞬,像是被一根帶刺的針戳進肉裡生攪著一般,他一個不穩,險些栽倒。
容棠連忙穩住身形,在沐景序驚異擔憂的視線裡笑著說:“坐久了,頭暈。”
而後若無其事地聊了半晌,轉身告別,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一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天色暗沉,容棠心裡莫名一陣空茫的緊張,情緒落不到地上。
直到北方傳來一道破空的巨響,似要將厚重的雲層都炸開一般,連綿刺耳的鞭炮聲響徹十裡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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