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沉靜自然,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卻又有將人隔絕千裡之外的疏離,平平淡淡地出聲問,不見半分卑亢,也沒有絲毫多余情緒。
盛承厲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旋即又平靜下來,輕聲道:“早就聽說表哥身子大好,原想去探望一番,但當時承厲還在冷宮,不便外出;折花會上又不巧染疾,好容易見上一面,卻害得表哥暈厥。承厲心下自責不已,屢次想與表哥你見上一面,卻又不得出宮,宮宴上匆匆一見又未來得及說話。”
他頓了頓,淺瞳裡映出容棠的身影,專注的好像天下之大,只能看見他一人似的,柔聲問:“再過幾日我便要離京,此番出京,不知多久才能再回來,也不知再回來表哥是否還記得我,所以才求了父皇,趕在出宮前來見你一面,不知表哥這一年過得可好?身子可有不爽?”
晚霞映在天邊,風吹過湖邊柳樹,雲層緩緩流動,湖上破了冰的水面倒影重重。
容棠表情疑惑,似是不解他為何與自己這般熟稔,稍蹙了蹙眉,又很快松開,得體道:“勞殿下記掛,我身子一向虛弱,早就習慣了。”
盛承厲忙上前一步,表情含著隱忍的沉痛:“表哥切記不要憂思操勞過度,好好將養才是正事。”
容棠點頭,給自己倒了杯茶,剛倒出來就被冷得皺了下眉,心情不太愉悅,敷衍道:“府內有大夫定期照料,家中大小事宜有懷璟處理,我並不需要操什麽心,一直都有好好將養,多謝殿下關懷。”
他頓了頓,又說:“陛下敬重祖母,看重父親,才特許我們延續了皇家親緣,殿下喚我一聲表哥是高看,實則不合禮節,還是叫我名字的好。”
很惡心啊。
容棠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頭,想看雙福拿壺熱茶怎麽這許久也沒回來,一抬眼看見一襲碧青色衣袍出現在拐角,身子稍稍一滯,眼睛旋即就亮了起來,剛想起身去迎,卻聽盛承厲在他身後開了口,聲音既委屈又可憐,透著幾分泫然欲泣的味道。
“表哥,你是不要我了嗎?”
第102章
容棠動作一僵,心下微沉,轉過頭看向盛承厲,卻訝異地問了一句:“殿下何出此言?”
這話有很多種可能的解釋,最明面上的不過是容棠方才讓他不要再喊自己表哥,某種意義上便是不承認盛承厲跟他有什麽親近的親緣關系。
而另一種更深的含義,則隻存在於前兩世的男主和容棠之前。
容棠甚至饒有興趣地想,他到底算不上太蠢,叫的是表哥,而非其他什麽更為離奇的稱呼。
比如先生,比如阿棠……
吹過一陣冷風,容棠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自己都說不清是被凍著了,還是被盛承厲惡心的。
身後卻傳來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宿懷璟將茶壺放在亭內石桌上,又脫下自己的外衣替他蓋在身前。
容棠剛想問他怎麽沒穿袍子,一抬頭對上宿懷璟的眼睛,看見其間暗含的一絲責備,莫名心虛,沒敢多嘴。
大反派全程不發一言,替容棠倒了杯茶,坐在他身邊,而後抬頭,音色清雅乾淨,跟這湖面的風聲連在一起,隻讓人覺得舒服。
他說:“五殿下紆尊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切莫怪罪。”
盛承厲收斂了剛剛那幾分做出來的楚楚可憐,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不解和抗拒,沉默一瞬,才道:“宿大人不必客氣,表哥特意從院中趕來接我,已經足夠重視,我並不會介懷。”
“是嗎?”宿懷璟輕輕笑了一聲,偏過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容棠一眼。
後者心下駭然,大罵盛承厲這狗東西又坑他,忙雙眼堅定地回望宿懷璟,示意自己對盛承厲談不上一點重視。
宿懷璟外袍因為被秦鵬煊抓過,扔在了馬車上,外衣又脫了下來給棠棠擋風,此時穿的很是輕薄,被湖面冷風一吹,自然而然地就當著盛承厲的面將手探進了容棠外面蒙的那一層衣服裡,隔著他的手捂著手爐,光明正大地取暖。
容棠微愣,甚至覺得他手分明比手爐都要暖和幾分,也不知道做什麽非要湊過來。
他這樣想著,手往旁邊挪了挪,給宿懷璟分去部分熱源。
宿懷璟漫不經心地問:“我來之前聽見你們在聊天,聊了些什麽?”
說著他手指輕之又輕地在容棠手背上摩擦了一下,容棠宛如被電流穿過渾身一般,瞬間坐直,認真回道:“殿下問了我一個我聽不懂的問題,我正在問他為什麽那樣說。”
他看向盛承厲,又問了一遍:“殿下方才那話是何意?殿下與我,身份有著雲泥之別,那樣的話若是傳到有心人耳中,難保不會成為彈劾我的把柄,還請殿下說清楚為好。”
宿懷璟低下頭,唇角溢出一抹淺笑,暗暗搖了搖頭,手指往前追了追,又重新覆到了容棠手上。
他哪需要取什麽暖,不過是心裡憋屈又委屈、氣惱又嫉妒、懊悔又憎恨,如果不跟棠棠貼貼,牢牢地抓住他,宿懷璟怕自己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行為來。
容棠身子僵了一下,又漸漸放松,任他在衣服的遮掩下玩自己手指,縱容到了極點。
盛承厲見狀略有些瞠目,順帶幾分匪夷所思,閉了閉眼睛,才要張口回答。
宿懷璟瞥見他神情,情緒竟莫名好了幾分,身子往容棠那邊又側了幾分,換來一個略帶埋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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