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枝依舊不為所動。
小童半夜起夜,凌樾也只會躺在那片枯死的桃花枝下,慘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似乎下一秒,他也會枯萎在寂靜無聲的沈園裡。
像這些桃花一樣。
但有一天凌樾想開了。
破天荒出了門,帶來回來一堆看起來知識淵博、身懷絕技的人。那些人圍在桃花枝前,有的舔了舔土,有的砍了節枝,有的甚至自己就帶了開得嬌豔的新桃枝來……
所有辦法都試了一遍,無一活過三日。
期待,失望,期待,失望,一次又一次。
小童很害怕。
因為凌樾居然在夜裡,邀他看桃花。
夜色籠罩偏僻荒蕪的沈園,嶙峋枯枝好似亂葬崗上張牙舞爪的孤魂野鬼,凌樾卻說:“今年的桃花開得真豔。”
小童一句話也不敢出聲。
凌樾虔誠的在最長的一節枝乾上,掛了三條紅飄帶,在荒無人煙的夜色裡,像索命的厲鬼。
凌樾說:“生生不息,阿顏,我沒有忘……”
小童眼淚不要錢的一顆一顆往外蹦,他冥冥中有種預感,凌樾撐不了多久了……
他終將失去最後一個親人。
寒夜呼嘯,再無歸途。
一聲歎息,在夜色中蔓延。
沈顏把案上的小米酥塞進順王口裡,堵住他的嘴。
順王囫圇嚼下,憤然道:“沈顏你大膽!我可是天子!天子!”
沈顏涼涼看他一眼。
順王噤聲,頭頂的冕旒因著他動作晃來晃去,順王兩手撥開,定睛看了他一會,又深深歎息一聲,隻覺命苦,“祖宗,你就算不每日盯著我,我也不敢加害先帝啊。”
他大概是歷史上最慘的皇帝,日夜被厲鬼纏身。
沈顏不鹹不淡道:“等你登基就看不見我了。”
順王伸出兩指,仰頭長歎,“那不是還有兩個月?你就忍心一直讓凌樾瘋瘋癲癲地守著沈園?”
沈顏垂眸,“乾我底事。”
乾你底事?
你知道乾你底事,你還好意思找朕秋後算帳?!
順王思緒一下子飄回顧家軍勤王那日,沈顏凶神惡煞的把自己丟進太液池,狂風將池水攪得翻天覆地,無數擺件轟然碎成粉末,在他耳邊炸響,沈顏目光如炬,烈焰滔天,好似要把他千刀萬剮一般。
“你出賣我!”
若不是他背叛,凌樾怎麽知道他活了過來!
他自知有愧,連忙求饒,“凌樾拿刀架我脖子上了,我能有什麽辦法啊!”
彼時凌樾趁沈顏隨軍而去,將他綁在雙闕觀,一鞭一鞭地抽在他身上,問他:“清醒了沒?”
他還在裝傻掙扎。
凌樾一手掐在他脖子上,語氣陰沉,“晉安初年,你偷逃冷宮,勾結工部尚書,成立聚賢齋;晉安三年,工部戶部共薦容相主持科舉,聚賢齋拜入容相門下;晉安五年,聚賢齋大義滅親、以死為諫揭發容相科舉舞弊,引得天下學子大怒,卻不料戶部尚書反水,供出聚賢齋圖謀已久,居心不軌,以至你苦心經營五年勢力化為烏有。”“凌燁,你是不是很好奇,戶部為何會背叛你?”
他瞳孔一縮,“是你。”
凌樾道:“你確實有鴻鵠之志,也有安邦定國之才,只是製衡之術還頗為稚嫩淺顯。你不是一直托人打探群芳閣閣主嗎?是朕。”
京城最大的花樓,幾乎所有官員都有一方“相好”於此處。
戶部尚書也不例外,聚賢齋更不例外,青樓啊,果真是四通八達,最好收集情報的地方。
他想了無數種方法結識閣主,卻沒想到是凌樾。
原來早已被人洞穿所有,虧他還一直得意自喜,以為將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間……
順王冷笑,“你既全部都知曉,還弄這些故作玄虛的假把式做什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若要殺你,不會等到今日。”
話雖如此,刀已壓上他脖頸,凌樾問:“你看見了沈顏?”
明明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不容反駁。
一捧冰水砸在順王臉上,惹得他咳嗽不止。
他一抹臉,緩過勁來,“我雖迫不得己出賣你,但事情不正如你所預料進展嗎!”
颶風將他擊撞上池壁,沈顏宛如羅刹再世。
“是如我所料,還是如你所願!”沈顏雙目猩紅,瘋長的紅指甲嵌入他脖頸,憤怒道:“你讓我……”
實力差距太大,順王反而平靜下來,“讓你怎麽了,說啊,讓你險些殺了凌樾嗎?你不是要報仇?沈顏,你好窩囊!自己的錯誤不敢承擔,就拿我泄憤嗎!”
順王捉著他手喘息笑道:“沒有我和凌樾合作,你進得來皇宮嗎?我都不知你如此大膽竟敢學那個蠢女人謀逆!要不是凌樾逼供我,想起虎符一事,楊尚川早在八百裡外,就被顧家軍斬於刀下了!”
沈顏松開了手,“什麽意思……”
順王好不容易重得呼吸,大口大口的吸氣,肺部才舒服下來說:“你不懂凌樾,我也不懂凌樾……你可知先帝並非他所殺?”
一句“不懂”重重地壓在沈顏心上,讓他呼吸困難,頭腦脹痛,有種莫名的恐慌。
“彼時先帝病重,記恨凌樾,故意挑撥容雲瑾取虎符,凌樾才徹底對先帝失望,燙他口舌,拔劍傷他兩刀還孽,便離去封鎖紫宸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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