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自責。
“可楊將軍說的沒錯,若不是因救我,數千將士不會死,殿下也不會受傷……”
“休得再提此事!”凌樾魯莽地打斷了他,語氣生硬,“事已定局,你總念念不放,弄得眼底青黑似鬼一般,像什麽樣子。”
沈顏抿唇,自知失言,他不過為了數千性命就這般茶飯不思,那凌樾背負著十萬亡魂,更是苦痛,他不應讓凌樾煩心的。
“殿下莫惱,阿顏日後不會了。”
凌樾才輕拍他手背,“近來時局動亂,楊尚川四處尋你,你最好是不要出門,”又從袖中滾出個空竹,凌樾繼續說:“若是無聊,便尋它玩玩,還需什麽囑咐下人就是。”
楊尚川刺傷太子,恨不得夾著尾巴做人,怎麽還敢尋他?
沈顏看著凌樾,我這種身份,定是很難殿下為難,於是心知肚明的應道:“是。”
“不高興了?”
“不曾,殿下為阿顏考慮周全,阿顏豈會不知好歹。”
凌樾伸出指腹點了點他眉心,“傻阿顏,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過兩日,我讓顧忘來陪你解解悶。”
說完,凌樾就起身撣了下衣袖離去。
沈顏靜坐廳堂,手端起事先衝泡好的茶盞,抿了一口,外壁還是溫熱的。
兩日後大雨,顧忘是甩著蓑衣,罵罵咧咧進來的,“你這地方太難走了,淋得我和落湯雞似的。”
沈顏見那濕漉漉滴水的蓑衣,隨手丟在他剛寫好長卷上,忙上去搶著丟開他蓑衣,查看長卷,已是洇濕一片又一片的墨跡。
沈顏氣不打一處來,“快滾,快滾,你個大掃把星,一來就壞我好事!”
“啥好事啊?”顧忘吊兒郎當的湊過頭去看了看,“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喲!沈顏,你還會看書了啊!讓我瞧瞧,居然還沒寫錯字,不容易,不容……唔……”沈顏把長卷揉成塞他嘴裡了。
“嘿,惱羞成怒。”顧忘大刀金馬坐在他身旁位置,將嘴裡紙團呸出,戳戳他肩膀,“你不是最討厭讀書習字啦?怎麽突然開竅?”
“什麽叫我突然開竅!我字一直都寫得很好好嗎!殿下都誇我的字有王羲之遺風,尤其是一手飛白體,猶如懸崖瀑布飛縱,渾然天成!以為都和你一樣的枯樹掛蛇,醜得千奇百怪呢!”
顧忘涼涼道:“但你不識字啊。”
沈顏銼牙,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顧忘忙舉雙手投降,“我錯了,你原諒我吧,不要告狀,求你了!”
沈顏一聽就泄了氣,他如今殿下面都見不到,還去哪裡告狀,沒精打采的癱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顧忘看著他,心想女媧究竟是怎麽造人的,為什麽他這麽醜的動作,都能做得弱柳扶風,楚楚可憐?
正想著去哄哄他,便見沈顏鯉魚打挺,筆直地坐了起來,桃花眼亮亮地看著他,“顧忘,你教我武功吧!”
“……”顧忘:“你這是病急亂投醫!忘了之前殿下教我練武,你湊熱鬧,累得貧血昏倒。還不服輸,要和我對打,結果長刀還沒拿起來,手肘就脫臼的事了?”
顧忘擺手,看了看他三寸金蓮和不盈一握的楊柳腰,“你這體質早被青樓那些手段養廢了,練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整日似水一般的柔媚骨兒,只能做朵菟絲花囉。”
沈顏不服,“每日練練,總能練起來的。”
“十年?二十年?等你練起來,殿下都大業已成了。”
沈顏垂頭喪氣。
“顧忘,我不想做個閑人……”
顧忘拍拍他腦袋,他忙扶住頭,生怕顧忘把他頭上浮雲簪拍掉了,顧忘歎了口氣,“阿顏,你明白的……”
“殿下若許你跟隨,你便是個廢物美人,做個小廝又何妨。殿下若不許,你就算文韜武略,也只能做個閑人。”
廢物美人……原來他在患難與共的顧忘心中,也只是這個模樣。
沈顏強擠出個笑來,“你說的對……不談這些了,殿下近來如何?”
顧忘以手撐臉,閑散道:“聽聞西涼一戰,晉國損失匪淺,西域便蠢蠢欲動,有意搶奪商貿要塞。聖上給了殿下三萬兵馬,平定戰亂。”
“又要打仗!”沈顏站起。
“不怕,彈丸小國,打不得幾個月就回來了。”顧忘道:“殿下前兩日沒同你說嗎?”
沈顏搖頭。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怎會事事都告於他知?
“怪事,殿下以前什麽都會告訴你的呀。”顧忘捂嘴,緊張起來,“難不成我暴露什麽軍事機密?”
但阿顏又不是外人。
顧忘放松下來,從懷中摸出個桃木劍,“聽說你近來驚夢,用這個掛在床頭,許是好一些。”
沈顏頷首接過,扯著顧忘到了書房,抓過毛筆胡亂蘸了兩下墨,“你給我寫幾本說文解字的書名吧,還要些佛經,我抄點給殿下祈福,護佑你們旗開得勝,平平安安!”
顧忘卻很詫異地看著他,“你真要學識字?”
“嗯。”沈顏堅定。
顧忘眉毛擰成麻花,用下巴指了指案上宣紙,“你先寫一個我看看……”
沈顏拿起筆,落在紙上,還沒下筆,便抖下了一大滴墨汁,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有些痙攣了,但還是落下一個分外好看的“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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