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長亢奮地晃動著鐮刀狀的前肢,“看來你遇到一級進化完的家夥了,但是怎麽懷疑上我的?”
“反了。”
“什麽反了?”
“邏輯反了。”安隅越過那具醜陋的軀體,看向他身後的走廊,“人人都知道,您是最卑鄙的人。”
屋裡彌漫的腥酸讓他產生了一瞬回到低保宿舍的錯覺,眼前甚至浮現出凌秋說話的樣子,凌秋真的教給過他很多東西,那些經年累月的碎碎念,已經長進潛意識。
他凝視著走廊漆黑之處,“我鄰居說,高尚是卑鄙者最拙劣的謊言。大難臨頭,您主動收留我們,一出手就給麵包,還不夠荒唐?”
“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懷疑我……我在貧民窟竟然從來沒注意過你。”資源長聲音裡逐漸摻上嘶吟,“說對了,你們是我儲備的食物,做人和做螳螂不都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大人——”安隅的視線倏然回到他臉上,金色的眼眸中,瞳孔迅速凝縮。
漸成一線。
他歎息似地,“我們這些食物,也有權利對規則不滿吧。”
歎息還未落地,鐮刀足突然劈來!
安隅閃身的刹那,那道利刃忽然從重砸變成平掃,他再次閃身側滾開,卻隨即被另一邊挑起,掄在牆上!
一聲巨響!身體重重從牆上彈起,又被鐮刀足叉了回去!
安隅的心跳迅速失控,脖子動脈狂亂鼓動,隔著皮膚親吻著足刃。
“人類之軀不可能撼動畸變生物。”資源長陰暗地看著他,“鄰居難道沒教你這個?”
安隅抬起頭,“確實沒有。”
牆上的灰土撲簌簌地落入頭髮,他屏緊一口氣,兩臂抵著鐮刀足用力向外掙,一毫米,一厘米,青筋在額角暴起,兩柄鐮刀間的縫隙越開越大——
資源長忽然卸力!在他掙脫躍起的一瞬,再度劈向他的肩膀!
——安隅被從空中直接扣落,膝蓋重砸直下!
沉重的鐮刀把他按進地裡,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他跪在他腳下瀕死般喘息著。
“熟悉的畫面。”資源長冷笑,鐮刀足高懸在他頭頂,“看來53區人永遠是我的食物。”
安隅一次又一次深吸氣,直到肺底快要炸裂,心跳才稍平複。
他輕道:“十年前跪在這裡的,確實是食物。”
一瞬的靜謐後,他倏然仰頭,直面那鋒利刀刃。
“但今天,世道變了。”
弓緊的腰身猛地揚起,資源長隻來得及看到他身子一閃,手摸向身後,一道雪亮的光從自己身下筆直上挑,在幽暗的房間裡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視野喪失的刹那,耳邊響起一句低語。
“今天,我隻想再次跪在這裡,了結你。”
擺渡車上,安隅就沒想通軍官為什麽朝螳螂後腦開槍,弱點明明該是眼睛。
資源長左眼鮮血濺射!安隅雙手握住刀把,在空中高舉過頭,以自己為武器,借下落的勢能將他反壓在地!
鋥!刀刃在螳螂的關節上擦出火花!
巨大的鐮刀足在地上狂亂掙扎,灰土飛揚,安隅幾乎要被拱翻,但他咬緊牙關,一次又一次把那龐然大物壓製回去!
人類之軀,只要有必勝的決心,也足以和畸種一試。
十年前,凌秋帶他離開資源站,一邊呸呸呸地吐著煙灰一邊說:“跪下並不可恥,只要你達到了目的,跪下只是一種勝利的姿勢。”
在刺耳的嘶鳴中,安隅猛吸一口氣,再次高揚起刀,用盡全力插進那關節!
他從未如此使過力,渾身都在爆血管,直到一聲硬脆的碎裂聲響,宣告了這場區區人類和畸種相搏的終局。
安隅一把扼住資源長的脖子,“說!小又在哪,凌秋在哪!”
在那金眸的厲視下,揮舞在空中的兩柄鐮刀足逐漸無力。
“不認識……”
掙扎的鐮刀劃破安隅耳後,鮮血滴落,他渾然不知,隻錯覺般地感到周圍的空間都在波動。
“他來找你拿過物資!前兩天,從前那麽多年,他都來找你拿物資!”
“好多人路過,我不記得了……凌秋……這些名字有點耳熟……最近我好像忘了很多東西……”
資源長僅剩的右眼球轉向牆上——家裡到處都貼著這個小姑娘的照片,但他想不起來她是誰。前兩天的雨夜,她突然出現在資源站門外,一隻水母人在後面追,她拚命拍門喊爸爸,但他卻隻感到奇怪。
他與她隔著一道門縫注視彼此,那雙清澈的眼眸驚慌而悲傷,那堆觸須在她腰上收緊,另一個女孩突然衝出來,斬斷觸須,抓著她跑走了。
那一刻他奇怪地感到一絲釋然。
資源長視線落回安隅耳後滴血處,“我好像很難抑製對你的渴望,你真的不是一個同類嗎?”
果然和擺渡車上那玩意腦回路一樣。
“很抱歉,讓您失望了。”
安隅猛地把刀拔出,橫刃一抹割喉!
鮮血噴射到天花板,又淋淋漓漓地澆在他的頭上臉上。
許久,短刀當啷一聲落地,他從資源長身上下來,脫力地滑坐下。
一道高挺的身影自漆黑處現身。
秦知律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要武器是因為——害怕?”
安隅手腕搭在膝上,埋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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