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早已注定,穿防護服的醫生取來一把手術刀,在她下腹剖開一道口子。
剖口小而淺,隻劃破了淺層皮膚,像尋常采血。
可緊接著,一個冷膩光滑的東西貼上她的傷口,狠狠地一口咬上來,像從小腹生生扯下一塊皮肉!
這個胎兒沒有保護母體。
畸變基因迅速入侵,如同一把洶湧野火,魚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全身,雙足畸化成魚尾。
感染畸變帶來前所未有的痛苦,讓安隅的意識瞬間從沈荷體內掙出。
但轉瞬間,他又進入了周茹。
同樣的境遇。
沈荷,周茹,阿非,小宇。
她們在同一個房間裡,仿佛在經歷著一場永不停歇的噩夢輪回。
他本是不容侵染的存在,但卻蟄伏在她們的意識深處,一次又一次,咀嚼被感染後畸變的痛苦。
滔天的憤怒幾乎要把安隅的意識拍碎了,他又一次感受到深處的那個東西在失控,呼嘯著洶湧而出。
……
沉寂許久的祈願地,通天雕柱突然炸裂!
繞柱者全部蘇醒,魚人們再次暴亂,目眥欲裂地向還未魚化的遊柱者撕咬去!
詭秘憤怒的嘶叫填充了全世界,大片藍閃蝶在空中無力地消散,祝萄等人在劇烈的精神衝擊下幾乎站立不穩。
而那個高空中懸浮沉睡的人卻突然動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紅瞳燃燒如火。
祂本不該如此深味人的痛苦,除非因緣巧合,從人間泥淖中蘇醒。
安隅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無數猙獰的魚人向禱告者撕咬,剛剛蘇醒的禱告者驚慌失措,悲泣聲鋪天蓋地,不僅來自大夢初醒的人類,也來自那些永恆失智的魚人。
無盡的混亂,如人間地獄。
祝萄的藤蔓束縛著幾十隻魚人,那些瘋狂的東西撕扯著藤蔓,鮮血從祝萄的四肢迸射出,他根本來不及自療。
安號召大白閃蝶包裹著祝萄,他忽然抬頭望向高空,“安隅!躲遠一點!”
而高空中的人,聽聞後卻隻垂眸看了他一眼。
痛恨與憐憫,都在那一眼中。
安怔忡之時,空中的氣流與旋渦突然不規則地扭轉,空間正仿佛被不斷壓縮和回彈,那些四處遊竄的魚人一個接一個地重疊在一起,像一片雪花滾成雪團,它們嘶吼著推擠彼此,可卻無從掙脫。
禁閉著畸種的空間越滾越大,直到所有禱告者都被潮舞救下,空中只剩下那團堆疊的金魚畸種。
如一輪巨日。
除那輪巨日之外,在高空一隅,還剩下一道單薄的身影。
安隅將無數片空間重疊擠壓後,摸向身後。
還剩最後兩支箭。
他取下第一支,直向魚人堆射去!燃料在劇烈的碰撞下炸裂,沒能炸死那些畸種,隻讓憤怒的嘶鳴愈演愈烈。
不僅如此,那些魚人的憤怒好像全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它們瘋狂掙命般想要衝破而出,將他撕成碎片。
潮舞在下面喊道:“普通燃料沒用的!快點離開那裡!”
可安隅置若罔聞。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那些憤怒的嘶吼,伸手取下最後一支箭。
雪白的箭羽破風而出,他立即抽出短刀在手腕劃下一道。
地上的安怔了一瞬,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蝶群刹那間朝安隅衝去,安隅被它們環繞的一瞬,連人帶蝶同時瞬移到了飛射而出的箭梢之上!
地上的人舉頭仰望,只看見那道被白蝶繚繞的身影隨著箭矢一同扎入畸團中。
巨日在高空中劇烈震動,每震一下,最內圈的魚人便瞬間消無,那輪巨日也在震蕩中不斷縮小,直到只剩下被大白閃蝶包裹的安隅。
他從頭到腳遍布細碎的傷口,無盡的大白閃蝶紛紛降落在那些小口子上,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
終端上的生命值平穩回升,他在閃蝶的承托下,自高空緩慢下沉。
直到終於落回地面。
高空中重現了四條巨錦鯉虛相,它們轉著圈飛速下降,來到安隅面前,迅速收斂旋轉成一枚硬幣,落在他的胸口。
安隅伸手捂上胸口,輕輕摩挲著它。
信禱之幣的裡空間在寂靜中分崩離析,一陣空氣震蕩後,眾人回到了84區的祈願池中。
祈願池地下突然爆出的魚人死屍讓軍人們措手不及,在通天的惡臭和吆喝聲中,安隅獨自閉目靜靜地躺在池中心,左手捂著心臟處的硬幣,胸口平和地起伏著。
他好像在安睡,沒人敢上前去叫他。
祝萄等人站在一旁,軍人更是小心翼翼地繞行。
安被寧攬在懷裡,看著終端上顯示安隅生存值回升到90%,他才收起了白蝶,自己縮到寧的懷裡,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金魚畸種的攻擊性極弱,自爆之前,也只在安隅身上留下了非常淺的口子,即便沒有治療也絕不致命。
只是,那些細細密密的傷口讓安隅看起來太破碎了。
在目睹安隅即將獨自衝進畸團的那一刹那,沒有任何一個治療系輔助會無動於衷。不管理智如何告訴他安隅不會有事,他都必然傾其所有去守護。
這或許是每一個治療系的天性。
許久,終於還是祝萄小心翼翼地上前,想看看安隅的狀況。
雖然終端顯示的生存判定很高,但本體顯然已經過度耗竭,瀕臨休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