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萄低聲說,“或許消息被封鎖了。失蹤人口都是年輕女孩子的事沒有出現在任何報道中,就連我們,也是登上飛機後才知道的。對了,安隅也沒提前收到情報吧?”
安隅腳步微頓,許久,才“嗯”了一聲。
從踏入84區起,安隅就沒開過口。
那雙金眸看似平靜,卻好像正逐漸變得空而深,垂在身側的手臂上隱現繃緊的肌肉。
歸功於蔣梟的殘酷訓練,現在他只要稍微繃一繃,手臂的線條就會很明顯。
他在忍耐。
“你們聞不到,也聽不到嗎?”
大家愣住,“什麽?”
寧忽然驚訝地看向安,“你也聽到了?”
安沒吭聲,隻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身邊拉近一點。他立即攬著安的肩膀輕拍,對安隅道:“他很容易受到精神干擾,所以也聽到了一點點你說的那種聲音,那是什麽?”
“一種不間斷的絮語。很輕,但很吵,讓人……心煩。”安隅說著,舉頭向上望去。
——84區的天空蔚藍如洗,沒有一絲汙垢和陰霾。
那令人煩躁的絮語像從高處空曠之地傳下來,但又仿佛被踩在腳下,空間感很錯亂。
不僅如此,空氣中飄散的腥臭快要讓他吐出來了。
安隅把纏繞在右手腕備用的繃帶解開,又一圈一圈纏得更緊密了些。
玻璃櫥窗裡,那雙金眸愈發透亮,在84區明朗的日光下,瞳心外圈已隱隱泛起一絲紅線。
祈願湖在84區的最中心,但此刻已經不允許任何居民進入,高達數米的警戒圍布將那一大片區域嚴密封鎖,外面有層層軍人把守。
越靠近那裡,安隅瞳孔外圈的一線赤色就越濃鬱,絮語和腥臭在反覆撕扯著他的神經,無異於受刑。
向軍人亮明身份後,那道嚴密的警戒線才向他們打開。
踏入的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美的湖……”祝萄怔忡地感慨道。
那是一汪極清淺的湖水,湖面映著藍天白雲,微風掠過,日光在湖面上折射出無數道跳躍的點和線,光影仿佛將空間切割成了若乾個小世界,每一個世界都炫目澄淨。
錦鯉神教的祈願池並無錦鯉,它沒有任何雕塑和裝飾,乾乾淨淨的一汪湖,就連湖底散落的錢幣都光可鑒人。
但,明明周圍立著數米高的圍欄,那些圍欄卻並未映在湖中。
湖中,藍天白雲下,是整座城市的鏡像。
潮舞問道:“你們挖出的上千具女屍呢?我們的人說聞到了腥臭,可這裡什麽也沒有。”
祝萄吸了吸鼻子,“已經到藏屍點了,我們不該還聞不到吧?是我鼻子壞了嗎?”
軍人面露猶豫,“不,理論上來說,您確實不該聞到任何味道。”
“為什麽?”祝萄皺眉,碾了碾腳下的布,“你們在地上鋪這玩意幹什麽?”
警戒線內、湖邊之外,地上鋪滿銀色的遮光布。
“情報的表達比較模糊,事實是,我們確實看到了上千具女屍,但並沒有挖到它們。”軍人說著向手下示意,沿著警戒線站一圈的軍人同時彎腰,揭開了地上遮擋的布。
——鏡面般的地表之下,層層疊疊地鋪陳著數不盡的裸體女屍。
屍體從胸部往下已全部鱗片化,背上拱著橙金色半透明的背鰭,下身收攏成魚尾,末端是剪刀狀散開的尾鰭。腹部圓滾腫脹,裡面好似有東西在蠕動。
她們的面部青紫猙獰,兩個眼珠子只剩下暴凸的眼白。
潮舞僵住,許久才顫聲道:“金魚明明很難感染人……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金魚屬畸變者。”
不僅如此。
在每一具金魚女屍那圓滾的腹部下方——尋常人類女性恥骨的位置,長著一隻眼。
那隻眼才像正常人類的眼睛,好像正透過大地,死死地盯著人看。
軍人沉聲道:“過去幾個月,84區及周邊餌城一共上報了1204例少女失蹤案,經過清點,這裡一共有1200個虛相。我們還在排查剩下4人的身份,很快就會有結果。”
寧驚訝道:“虛相是什麽意思?”
“她們看起來就在地下不到一米的距離吧?可我們向下挖了十幾米,什麽都沒有。她們就像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在現實裡只能看到投射的虛相。”
“不是平行世界。”安隅忽然道。
他把視線從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詭異女屍上挪開,望向澄淨的湖面。
“是折疊空間。”
祈願湖有著一種童話般脆弱的美感。
風在湖面上起了漣漪,一圈圈緩緩推向湖心,又靜謐地消去。
安隅腳尖踏上那漣漪,一步一步輕輕走向湖心。風吹落了他戴著的兜帽,垂在額前的碎發向後輕卷,露出一汪金瞳,瞳仁深處隱現紅光。
白發白衣的少年站到湖心,垂眸,看著安靜躺在湖中心的一枚錢幣。
84區錦鯉神教特有的祈願幣——信禱之幣。正面是首尾銜接圍成圓圈的四條錦鯉,反面是一滴淚。
長官沒有說錯,“狀態”到來的邊界的確在逐漸模糊。
很神奇,明明他還沒有受到特別強烈的刺激,但從踏入84區、感受到那些絮語和腥臭時起,他對空間的掌控感就像是忽然回來了。
沉睡八天后,他以為自己會退步,但此刻,那種掌控感卻似乎比53區時更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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