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安隅低下頭,放棄了示好這條路。
這注定是一個機智如凌秋也破解不了的社交困境。
失敗的交際掏空了安隅,他又焦慮又疲憊,抱膝蜷在角落裡休息。
蔣梟和萊恩進駕駛艙去了,他遠遠地聽他們在聊“能源核”,他不懂這些,昏沉沉地不知過了多久,睜眼時機艙已經一片昏暗,只有秦知律坐在旁邊。
“已經抵達53區上空,通訊信號正在丟失。”
安隅看向窗外——濃鬱的瘴霧吞噬了53區原本的樣子。
秦知律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雖然餌城的畸種入侵就像交通事故一樣平常。可這麽多年來,53區很幸運地從沒出過事。”
安隅輕聲道:“是幾乎沒出過,長官。”
秦知律眼皮一動,“什麽意思?”
安隅轉回頭,“三個月前,臨近的54區被兔類畸種入侵,有一個失智的人類感染者試圖把基因帶到53區來,被及時發現後擊斃。主城判定這次感染無擴散風險。”
秦知律點頭,“我知道這事,畸變初期的人確實不具備傳播性。”
安隅沒有說話。
那個人是在貧民窟被抓到的,就在他的宿舍樓下。
他還記得那天,他剛睡了三天醒來,去找凌秋要壓縮餅乾吃,一推門就聽到了槍聲。
那個可憐人被擊殺在低保宿舍逼仄的天井中,當時還沒死透,瞳仁裡流竄著瘋狂的血紅色,安隅自高處,在那重重紅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後來聽人說,紅瞳是兔類基因的體征,那人就是因為瞳色變化被認出來的。
機艙的玻璃映著安隅淺金色的瞳仁,他又想起少尉的臨終指控了。
他輕聲問道:“長官,您知道兔子安嗎?”
秦知律搖頭,掏出終端查詢。
安隅心想,或許兔子安是從54區外逃的另一個畸變者,小女孩說人類沒抓住過它,那自然也不會研發出相似的畸變波段。如果自己真的處於隱匿畸變期,連誘導試驗都誘導不了,那最有可能就是兔子安的同類。
畢竟凌秋說過,畸種看他一眼他都可能畸變。
秦知律對著終端蹙眉,“資料顯示你已經十八了。”
安隅思維卡殼了一下,“是……遇襲那天剛好滿十八。”
秦知律思量著,“大腦說你缺失安全感。看幼稚的東西,會讓你感到安全嗎?”
“什麽?”安隅沒聽懂。
“律!”祝萄在前面喊道:“信號已全部丟失!”
秦知律起身,“準備盲降。比利跟我們去外城拿能源核,其余人內城降落,隱秘尋找超畸體。”
“是!”
“是。”
飛機緩緩降入瘴霧,53區終於進入視線。
“拿回能源核是任務底線。底線之上,盡可能拯救平民。”秦知律看向窗外死氣沉沉的城市,“但願這裡還有值得拯救的人。”
*
安隅才離開三天,53區已經徹底變了樣。
曾經擁擠嘈雜的餌城此刻空空蕩蕩,電線傾倒,燈火盡滅。
空氣中有股說不出的氣味,像混雜著鮮血、霉菌和汙水溝裡的腥物。
有如死城。
“長官,能源核是什麽?”
秦知律踏著積水,“封裝起來的過剩能源。一顆能源核可以支撐主城穹頂運行三年。一旦世界加速惡化,能源斷供,它就是人類提前為自己封存的三年時間。當然,前提是穹頂系統那時依然有效。”
安隅忽然想起擺渡車上的軍人——53區從沒被主城關注過,最近卻突然出現了一些軍官。猜什麽的都有,唯獨沒人能想到上峰會把人類備用能源藏進這座卑賤的餌城。
天上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落在地上發出粘稠的流淌聲。
秦知律抬手接雨,皮手套在掌心蘸了蘸,撚起一顆小小的膠狀物。
比利在一旁咕噥道:“這雨不太對勁。”
一滴冰涼的雨水砸在安隅的鎖骨上,他冷不丁地眩暈了一瞬。
這感覺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之前什麽時候有過。
比利小聲問秦知律:“您真的不怕他被感染嗎?”
“不怕。”秦知律眼也沒抬一下。
比利立即向安隅投來同情的眼神。
凌秋之前看被小孩丟棄的玩具,好像也是這種眼神。
安隅拭去鎖骨上殘余的雨水,“雨裡有東西嗎?”
“你已經被它蟄了。”比利歎道:“守序者通常不會被低級畸種二次感染,但你只是個弱小人類,一旦接觸到畸種,必定感染。”
安隅有些茫然,“什麽東西蟄了我?”
比利向遠處揚了揚下巴,“大概是那玩意的幼體。”
長巷另一頭微弱地閃爍了兩下,像剛剛熄滅的燈絲。
借著那絲消逝的亮光,安隅這才發現有個人影趴在積水裡,攤在地上的四肢反覆舒張、蜷縮,片刻後,沒骨頭似的上半身緩緩從地上揭了起來,然後是大腿……
風卷著血腥和雨腥蕩遍長巷。
那家夥的雙腳在積水中軟綿綿地拖行,拐過街角時,後腦杓緩緩亮起,幾秒種後又慢吞吞熄滅,像盞呼吸燈。
亮起時,整個腦殼都變成透明,一顆皺巴巴的腦花在裡面抽搐,彌散著一簇簇粉色煙霧。
比利低聲道:“雨裡全是有基因融合能力的水母,蟄人後就獲取了人類基因,迅速變成人型水母混合畸種,估計能自由切換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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