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奇怪地看著安隅,“還在聊天?”他指了下遠處教堂塔頂的機械時鍾,“還有一分鍾。”
“馬上,長官。”
安隅突然覺得心跳加速,他常常會在重要的任務關頭遇到倒計時,但這還是第一次感到緊張。
卻並不是因為任務而緊張。
他迅速打字:21很特別嗎?
小章魚人輕輕點頭,那雙和秦知律相似的黑眸隔著屏幕凝視著他。
-雖然它只是一隻自閉的小垂耳兔。
-但是我的小垂耳兔。
安隅在倒計時中按下了關機鍵。
屏幕黑掉,映出一對怔然的金眸。
“三十秒。”秦知律說著,走過來站在他身邊。
安隅低聲道:“長官,我不確定自己能堅持多久,莫梨很可能裝死到底,也可能在她出手前,我就失去了對主城時空的控制力。”
秦知律摘下手套握住他的手,“不必勉強。我不敢奢望人類真能全身而退,一旦代價超過我的心理底線,我還是會推出21這張底牌。”
安隅抿了抿唇,“底下的人都不知道這場豪賭,長官。”
“知道了又能怎樣,他們不會願意相信你對AI的推測,那反而會壞事。”秦知律轉回頭去,忽然輕輕勾了下唇,“一個小麵包自以為是發起的豪賭,確實很瘋狂,但我願意陪你試試。”
他的最後一句太輕了,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被風吹散了。
安隅沒來得及聽清,就看到了教堂頂端時鍾的秒針走向12。
秒針歸位的一瞬,所有建築外屏的網絡窗格顯示連接錯誤。
天空中明明沒有任何聲音,但周遭的風卻仿佛忽然變得凜冽——穹頂於無聲中消失,此刻,主城徹底暴露。
那只有些冰涼的手從秦知律掌心中滑落。
秦知律安靜地轉過頭,看著身邊人——
金眸凝縮,安隅站在風中,凝神注視著主城。
瞬息之間,被風拂動的白發突然靜止,教堂時鍾的秒針懸停於兩格之間,電子屏上閃爍的網絡連接失敗圖標也集體定格,世界在刹那間仿佛陷入了某種微妙的死寂。
而秦知律在轉頭看向安隅後,也不再有任何動作,他的胸口不再起伏,眼神亦沒有波動。
主城唯一淺淺的聲響,是安隅的呼吸。
最後一抹動態,是那雙金眸中流竄的赤色。
主城時空停滯,安隅閉上眼,在心中默數著客觀時間的流逝。
巨大的時空勢能如洪流般衝擊著他的意識,他努力與之抵抗,深處逐漸炸開熟悉的劇痛,每多數過一秒,痛楚就加劇一分,比疼痛更讓他難受的是意識深處呼嘯而來的絮語,凶狠狂躁地遊走過全身的每一根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那山呼海嘯的絮語忽然消失了。
一片寂靜中,空茫的意識裡突然下了一場大雪。
漫天的雪片磅礴而下,紛亂的、扭曲的、失速的時空在那些雪片中一閃而過,他聽到無數個聲音糅在一起,那些陌生的生命在意識中瞬息流逝。
安隅錯愕睜眼的瞬間,主城上空的風重新喧囂。
教堂的秒針恢復了走動。
耳邊重新出現一道平穩的呼吸聲。
秦知律垂在身側的手重新握住了他。
安隅掌心全是汗,指尖不受控地顫抖,汗意涔涔。
“多久?”秦知律問。
安隅怔了一下才說道:“可能……十五分鍾左右,我不太確定。”
意識深處的那場大雪讓他短暫地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但無論多久,這已經是他的能力極限——讓人類主城范圍內的時空停滯十幾分鍾。
秦知律轉身大步往回走,“我去重啟局部服務器試試,你先休息。”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腳,彎腰撿起自己的終端,攥著它迅速消失在了天台門口。
時空恢復後,城市中才逐漸出現了一些聲音。
安隅本以為主城人會因穹頂關閉而躲藏在家中,但他自上俯瞰下去,卻見街道上逐漸出現了黑壓壓的影子——人們默契地來到街上,似乎在交談什麽,一切都很平和,沒有想象中的暴動和慌亂。
教堂塔頂的燈忽然亮了,窗後站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詩人。
片刻後,那扇小小的窗被推開,窗紗在風中輕卷,相隔數千米,安隅卻又有了那種和詩人對視的錯覺。
他挪開視線,彎腰撿起地上的終端,重新開機。
幾秒種後,網絡連接成功,小章魚人重新出現在屏幕上。
它立即給安隅彈了兩條消息。
-有發生什麽事嗎?網絡突然斷聯,我看到一些慌亂的上行人類意識,似乎在想要回去時受阻。
-莫梨不久前好像很狂躁,中央系統在胡亂運作,好多再生AI因此出現了行為異常,滿大街都跑滿了精神病。
安隅打斷了他:莫梨現在在哪?
小章魚人沉默下去,蹙眉似乎在思索。
安隅抿緊唇盯著屏幕,等不到小章魚人回復,他又看向地面的另一處——長官拿走了他自己的終端,這意味著一旦服務器重聯後他發現雲島依舊運行,就會立即讓21自毀。
小章魚人又彈了一條消息。
-稍等一下,可能是網絡重連的原因,我的運算有點慢。
安隅茫然點頭,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小章魚人看不到他點頭,於是回復了一個“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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